大宁坊,东南隅。
十字街东南方向被严密地控制起来,每个巷口都由凤翔牙兵、蜀地佣兵和鱼泓志派遣来的神策右军三方共同把守。
更多的军士、家丁、仆役甚至幕僚则散布在街巷间,以李昂等人消失的地点为中心,挨家挨户地搜索过去。
大宁坊东南隅有四分之一属于兴唐寺,坊间居民昨日便接到郑注假传的诏谕,圣上将于新元之夜与民同乐,赏赐百姓,因此纷纷扶老携幼前往大明宫,此时坊内十室九空。
但再空还有人在,凡是有不配合的,即刻杀死。
披着甲胄的郑注面色阴郁无比,事情闹到这一步,已经是彻底撕破脸了,这样大张旗鼓地搜索,绝对瞒不过人。
但成王败寇,历史向来是胜利者书写,自己只要赢了这场,这些血腥之事都不算什么。眼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尽快抓到李昂——无论生死!
凤翔牙将匆匆走来,并未行礼,直接对郑注说道:
“整个大宁坊都搜遍了,没有踪迹,估计是逃出去了。”
语气中并没有多少尊重和服从。
“那就去附近几个坊内找!人疲马乏,跑不了多远,他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郑注怒不可遏,李昂多活一秒,就多一分变数,这对他来说是种煎熬。
“那你得加钱,谈好的报酬里可没有包含帮你找人的份。”
牙将倒是很平静,心里根本不急,只要不影响儿郎们财,圣上跑了或是被抓了和他有啥关系,怎么样都行。
“控制住了圣上你还怕没钱?整个国库怕是都能随你们搬!”
郑注对这群只认钱的牙兵也没有办法,刚想骂两句又把话咽了下去。
那牙兵听了话转身要走,却又被郑注叫了回来。
“分成几个小队,一队去长安城各城门蹲守,尤其是离得近的通化门和春明门,防止圣上逃跑;一队去南衙控制局势,十六卫虽然是空壳,但翊卫担任宫禁的守卫,人马尚在,不容许有一丝意外;再派一队去十六王宅,把里面的亲王都监禁起来,圣上若是薨了,他们有大用!”
牙兵得令离开,郑注面色紫红,在原地不断踱步,脑中思索着圣上还能调动哪些兵马。
他确认自己算尽了一切,长安城内绝对没有圣上可以翻盘的希望,这才长舒一口气,快步回宅邸内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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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王宅以北,大明宫前的御街上,李昂正快马加鞭,疾驰而过。
十六王宅紧邻大明宫东侧,与宫禁仅一街之隔。就在那雄伟的宫墙之内,无数灯火在御道来回奔驰。
跨马的内侍、披甲的神策军、抵抗的金吾卫,在宫中川流不息。
西南方向的西内苑,鱼泓志刚收拢了百余名左神策军,就被少量金吾卫和翊卫带领人马抢先占了苑门,这些手下都不是鱼泓志的心腹,忠诚度存疑,加上事起仓促,兵甲不全,被人堵得死死的,此时正在对峙。
鱼泓志不得已只能用内侍省的名义把不少看守在十六王宅外的右神策军调回宫内,客观上给李昂的进入提供了便捷。
十六王宅内同样不安宁,黄衫黑带的内侍从大明宫中不停驰出,车骑相连,灯火相望,络绎不绝地赶往十六王宅。
黎明越来越近,使者反而越来越多。起初还带着赐物安抚诸王,到后来则是假传圣谕,众口一辞催促留在府中的亲王即刻入宫。
这些内侍使者都是鱼泓志的亲信,圣上李昂的消失让他很是不安,打算做两手准备。
若是事败,自己可以拿亲王做筹码,谋取一线生机。
若是事成,拿李昂做傀儡天子也就罢了,但李昂要是死了,继承大统的人必定是在这群宗族王爷里选,到时候,自己比郑注会更有主动权。
坊内的人马嘈杂声不断传来,诸王不知是何情况,惶恐不安,几乎无人入眠。
支系稍远的还好些,近支如颖王李炎等人,难免心神绝望,担心是什么宫廷争斗,唯恐一道假传的诏书,就将自己送上黄泉路。
但话说回来,留在此处的都已经是亲王了,再远也远不到哪儿去,刀子落在谁脑袋上都不奇怪。
有喝得酩酊大醉的;有哭着和爱妾道别的;还有被吓得胡言乱语近乎疯狂的。
一片惊恐中,唯独颖王李炎手持宝剑,披挂着金灿灿的明光铠,端坐在宅邸大堂内等待。
李昂远远便瞧见十六王宅门口有少许神策军护卫,他咬了咬牙,此番硬闯过去肯定不成,怕是只能智取。
随后他便大摇大摆地一直骑乘到那群军士面前,还不待那几人询问,便趾高气昂地翻身下马,抢先给那几人贺喜道:
“我是鱼中尉派来的,诸位可是撞上天大的福气了!不枉大半夜在十六王宅外值守这么久。”
军士们俱是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不知这福气从哪来。
李昂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悄咪咪用手招呼几人靠在一起,小声说道:
“圣上薨了!”
那几人身躯齐齐一震,瞳孔放大,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其中一人更是惊呼出声,李昂则是迅对着他猛踹一脚,毫不留情面。
“叫什么!这等机密的事,你要嚷嚷着让全天下都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