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月才刚上班,头一回碰见这种事,有些六神无主,问万保松是不是要过来,她一个人实在应对不了,万保松却闭口不答她的问题,只让她赶紧去现场安抚学生,他自己也要向学校彙报。
事出紧急,陈见月没有听出万保松的缓兵之计,就自己一个人去了。
赶到宁江大桥时,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因是周日,宁江大桥上的车流不多,在交警的疏通下没有造成大规模的拥堵,只是有很多路人为凑热闹围在警戒线外。
陈见月向民警表明身份后被带到警戒线内,她才走近,便见刘文珊单薄的身影坐在宁江大桥外围的栏杆上,她半个身子都在桥外,脚下是滔滔的江水。
陈见月以前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可在学生面前却必须强装镇定,小心翼翼地尝试着靠近。
“文珊……”
听到有人靠近,刘文珊警觉地回头,浑身抗拒,身子不自觉又往外移了一点,险些就要掉下去,把周围正在待命準备随时救援的消防员吓了一跳。
“别过来!”
刘文珊满脸泪痕,哭着说。
陈见月忙停下,双手举起,“好!我不过来,我就站在这里,文珊你别沖动,你有什麽事情可以跟老师说,老师帮你解决好吗?”
时至晚秋,刘文珊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她瘦弱的身子被江风拍打着,摇摇欲坠。
听了她的话,刘文珊更加难过地落下泪来,她摇头,“陈老师,你帮不了我的,没有人可以帮我,活着真的太难了……”
见她哭得伤心,陈见月猜测她今天突然提前从家返校情绪崩溃,大概跟她前段时间遇到的种种事情有关,于是说:“文珊,老师知道你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然像你这麽好的女孩子一定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就像你说的,人生很难,老师也经常会觉得很累,觉得一秒钟都坚持不下去了,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没有意义?这都是很正常的,不是你的问题。”
“文珊,我们是人,是人就都会有自己的情绪,你能把情绪释放出来,这很好,有什麽想说的就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
陈见月循循善诱,试图先缓和刘文珊的情绪,刘文珊听了她的话,刚才激动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一些。
她啜泣着,还是摇头,“没有用的……”
刘文珊不是没有想过好好解决,可是她遇到的问题是她当下根本无力承受的。
自打家里做生意失败后,一切仿佛脱离了轨道,父亲突然倒下,一病不起,虽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医生说大概率下半辈子都要在床上度过。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母亲没有一技之长,工资微薄,弟弟又还在上学,生活的重担一下子落到她肩上。
她本来都想好了,毕了业就先工作,先把家里的难关挺过去,她都已经做好要放弃男朋友的準备了,可母亲这时候却突然变了卦,让她毕了业先结婚,并向男友索要高额彩礼。
刘文珊不愿意,母亲就逼她,说要跟父亲一起去死,她没有办法只好去和男友说,结果可想而知,男友当即与她分手。
母亲得知她没能要到钱,破口大骂她没用,还说父亲没能得到好的治疗都是因为她没用。
刘文珊也知道父亲的情况,如果能留在医院积极治疗是最好的,可是她们没有钱,更无力承担后续的治疗费用,所以她想让父亲先回家,由母亲一边工作一边照料,自己的实习工资可以全部打给家里,等她工作了,手头宽裕一些再让父亲继续治疗。
她的提议被母亲认为是白眼狼,说父亲一旦离开医院这辈子就没有治愈的可能了,要求她不管用什麽方法必须凑到钱,哪怕去学校跟同学借,跟老师借也要凑够钱!
就这样,刘文珊被母亲赶回京南,从火车站下车坐公交去往实习点的路上,经过宁江大桥,鬼使神差地,她下了车,爬上栏杆,望着脚下奔流的江水,想着要不干脆跳下去算了?
如果她死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面对这些,不用如此痛苦了?
“文珊,生活再难总有面对的方法,无论你遇到了什麽,我们大家陪你一起面对好吗?文珊,抓住老师的手……”
陈见月试着一步步靠近,把手伸过去。
民警同志见刘文珊态度有所松动,出于好意也柔声安慰:“是啊姑娘,你还那麽年轻,有什麽坎过不去?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父母着想啊!”
提到父母,刘文珊刚刚才有所缓和神情一瞬间又紧张起来,陈见月想提醒好心的民警尽量不要提她家人时,围观的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好事者喊了一句:“还跳不跳啊?不跳赶紧下来把路让开吧!”
紧接着是几声哄笑。
听到这样的冷嘲热讽,刘文珊眼中好不容易燃起的求生意志转瞬恢複失望,她回过头,看一眼脚下的江水,平静地跳了下去。
她身形转动的那一秒钟,陈见月见状态不对,赶紧沖上去伸手去抓。
她抓到了刘文珊的衣襟,可只一瞬,衣襟便“绷”
得一声脱手,重力拉扯着她,连带着她t一起差点翻出栏杆。
电光火石之间,消防员和民警迅速反应,扑上去护住了陈见月,而刘文珊则仰面坠了下去。
“刘文珊!”
陈见月高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像是终于解脱了似的,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眼睁睁看着刘文珊落到江水里,看滔滔的江水将她吞没,看岸边的沖锋艇在江中紧急搜寻,陈见月茫然无措,顺着宁江大桥的栏杆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