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自己给萧夫人送的长命金丝缕,萧夫人看也不看,更遑论戴了,到现在还在暗无天日的匣盒里,可不过几文钱一个的粗陶制成的哨子,他都担心那陶哨会磨伤萧夫人那处柔嫩香肉,可是萧夫人对它却是爱若珍宝。
他的心意对她而言就这么不值得上心吗?称呼也是,总透着淡淡的疏离。
周绪喝了一口茶,表情平静。
楼船上,萧晴雪坐在牡丹垫上吹着陶哨,悠扬的哨音随着风传出去好远,又渐渐的散于风中,消失不见。
有几只不怕人的野鸟飞到栏杆处,望着这位小娘子。
萧晴雪看到一只大鸬鹚嘴里还含着一条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鸟类,站起来想仔细看看。
一个小石头忽然砸到了鸬鹚,鸬鹚受惊,引的栏杆处的野鸟飞散,栏杆上顿时空空如也。
萧晴雪转身,见是那位异族少年郎。
“江上的鸬鹚一般是渔民养的,有主人,陌生人靠近它可能会受到攻击。”
拓跋木看向萧小娘子脚前的牡丹花形软垫,就是不看她。
萧晴雪奥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你怎么到这里了?”
萧晴雪说完发现自己话里似乎有歧义,又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和周十六郎在一起吗?”
她记得他们两人一向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
拓跋木闻言,抬头看向萧小娘子,她今天穿着红色的圆领袍,像个养尊处优的小郎君,腰间挂着一条小鞭子,还有一个粉色的小香包,特别好看。
拓跋木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不争气的砰砰跳动,今天的阳光似乎特别热:“十六郎他带了太炀郡的郑都知。”
萧晴雪没有听懂,感觉他说话好像只说了一半似的,都知是官员吗,带了官员要谈事情所以就让这个异族少年郎出来了,那这样的话,他们的友情很塑料啊,她听雷格说过,周十六郎被罚跪的时候,他被受牵连也跪了好长时间,第二天还被周十六郎赶去拿药,怪不得脚步匆匆的。
拓跋木见萧小娘子一脸的不解,又说道:“都知是才貌出众,能言善辩又见多识广的名妓。”
萧晴雪听了,彻底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奥了一声,萧晴雪手搭在栏杆上,望着大江,情绪低落下来,这里是古代,若不是她和妈妈遇到了好心的周宗主,恐怕她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太炀郡的郑都知曾经和长安的清谈名士交谈过,所以身价大涨,在太炀郡千金难求,这次十六郎请她过来…”
拓跋木说道一半,发现萧小娘子心情似乎不好,就停住了。
他偷偷看她,看她的睫毛动一次,自己的心脏就剧烈跳动一次,好像连巨船都在摇晃。
拓跋木自懂事以后就没有干过出格的事情,他一直谨小慎微小心求存,可是想起周十六郎房间里那名郑都知旁坐着的女人,她的身姿和萧夫人略有相似之处,再想到萧小娘子是萧夫人的女儿…
“萧小娘子。”
萧晴雪转头看着这个异族少年郎,眨了下眼睛:“什么事啊?”
拓跋木微垂着眼,干巴巴道:“萧夫人和周宗主在泛舟。”
萧晴雪朝巨船底下望去,终于在一堆艨艟中找到了妈妈坐的舟。
她趴在栏杆上仔细一看,妈妈和周宗主分坐对面,好像在喝茶。
萧晴雪瞬间就想起了妈妈曾经给周宗主送酸梅汤,周宗主热心无偿的教她练鞭这个事,一时之间,又是生气又是失落,亏她还特意问过妈妈,而周宗主也是!
他们若没意思,妈妈为什么避着她和周宗主喝茶,萧晴雪心里酸酸的,心情复杂极了,她就说,她之前的感觉没错嘛,妈妈和周宗主居然一起糊弄她!
等妈妈回来她一定要好好问她。
拓跋木见萧小娘子表情奇怪的很,担心她还不懂,说道:“郑都知带了一个女人,好像和萧夫人有点像。”
萧晴雪一听这话,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周十六郎果真是没安好心。
虽然知道周宗主不是妈妈的好选择,但看见妈妈和周宗主在喝茶,两人之间好像有那么个意思,萧晴雪的心里对周十六郎越发不喜欢,哪怕他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
萧晴雪倒要看看郑都知带的女人和妈妈哪里像了,她走了几步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周十六郎的住处。
萧晴雪看向这个给她送消息的少年郎,对他两次三番的帮助有点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拓跋木握着腰间的弯刀,感觉手心里都是汗:“拓跋,拓跋木。”
“拓跋郎君,谢谢了啊。”
萧晴雪也不是鲁莽的人,知道这个时候找周十六郎,周十六郎肯定会把怒火迁到这位无辜的拓跋木身上,说不得还会打他几鞭,萧晴雪仔细想了想,忍住要找周十六郎的冲动。
“不,不用谢。”
拓跋木躲开萧小娘子的视线。
萧晴雪发现这个异族少年郎好容易脸红,大概是异族的原因,不仅轮廓比常人深邃,肤色也更白一些,这样一来,脸红的更明显了,睫毛长长的,淡蓝色的眼睛在阴影下深了些,好像一汪深蓝的湖水。
拓跋木注意到萧小娘子盯着他的脸看,握刀的手紧了紧,他蓦地转过身,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萧晴雪留在原地,不懂怎么了?
回到房间里,拓跋木难得的看向屋里的铜镜,明显的异族人长相,因为这张脸,长久以来遭受的排挤嘲讽齐齐浮上心头,他望着自己的蓝眼睛,萧小娘子也会觉得他的脸很奇怪吗?
可他又不能换脸…族里的巫医曾经试过给其他族人换眼睛,可是无一例外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