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躺在床上,俞鸣章问:“哥哥,我的衣服呢?”
龙禹:“放洗衣机了,你明天就穿这件。”
黑暗里,两个人躺在床上,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味萦绕在俞鸣章鼻尖,他吸了吸鼻子问:“哥哥,你为什么要看一整天蚂蚁?”
低笑声从龙禹的喉间传来,随即是他慵懒的说话声,“我妈不是说了吗?没有人愿意陪我玩儿,我就只能跟蚂蚁玩。”
俞鸣章捏住胸口的被子,微微侧过去一些,稚嫩的声音问到,“为什么需要别人陪你玩?”
“啊?你问这个……”
龙禹愣了一下,“这是一个哲学问题……”
龙禹觉得自己有点不配回答。
俞鸣章疑惑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单纯的求知欲,“鹰隼常独影,就是说强大的人都是独立行动的;为什么需要别人陪你玩?”
龙禹被这句话惊了一下,又“啊”
了声,笑着问:“谁跟你讲的这些啊?”
空气种沉默了很久,龙禹能从幽暗的光线里看到小孩的脸颊,说话时他的苹果肌微微鼓起,侧脸像小猫,“我爸说的。”
“哦。”
龙禹隔着被子拍了拍小孩儿的肚子,带着笑意低声说:“当然因为哥哥不是鹰隼啊,哥哥就是只家雀。好了,赶快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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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跟中学的放学时间不一样,俞鸣章也不能每天都去龙禹家里待着,虽然他其实很想去。
他只能回到棚户区,吴老师今天刚好在家,爷孙俩一起吃了顿还算平和的晚饭,饭后,吴余妍又检查了他的作业,挑不出错来的功课换来了吴余妍的和颜悦色。
但俞鸣章很害怕他,进行完必要的沟通后,他便躲在房间里。
那个狭窄的房间里还维持着以前吴绮娜住时的样子,只有一块田字格样的窗子,还用木条钉上了,积年累月掉了一两块,便从缝隙中透进一点点夜色。
俞鸣章透过小孔看着外面深蓝色的一片,一双小手撰着两颗弹珠,像盘核桃那样揉来揉去。
九点,吴老师准时关上了电视,进入自己的房间,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
俞鸣章又等了会儿,估算了老人家入睡的时间,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打了盆清水,加上洗衣粉,蹲在洗手间里慢慢地搓洗,重点是早上沾上去的污渍——那是早上他和龙禹一起吃早饭时弄的。他刚给自己的豆浆加上糖,拿着勺子转头就要给龙禹加上,龙禹见状立即捂着杯口,嘴上说着,“不要不要不要”
,一个拉扯间,俞鸣章直接撞了上去,那杯豆浆完全就打翻在新换的还洋溢着皂荚香味的短袖上。
虽然龙禹当时就用湿巾给他擦过了,但他一整天都闻到自己一股豆浆味儿。
洗完衣服需要晾在门口,客厅里面深黑色的一片,俞鸣章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夜色透过窗外洒下一点朦朦胧胧的光影,俞鸣章走到客厅中央时忽地停住了……
透过月色,他看到沙发的位置坐着一个人,几乎就要被吓得惊声大叫,但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对面就说话了。
“你在干什么?”
是吴老师的声音。
适应过来的俞鸣章仿佛也能将她的身影看个大概,脑子里自动补充了吴余妍的威严表情。
他捏着湿哒哒的短袖,“我洗衣服。”
吴余妍没有再问这个事情,“你妈为什么不打电话回来?”
这哪是七岁的俞鸣章能回答的问题,他直挺挺地站着,夜里微弱的蝉鸣声有气无力,又激得人头皮一跳一跳的。
吴余妍顿了一会儿又说:“我好像看到你外公了。”
那个去世了很久的外公嘛?
俞鸣章不敢说话,黑暗笼罩了他所有的感官,他忽地很想念很想念龙禹那个很明亮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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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可以在学校吃,晚饭则回家跟吴老师一起吃,他看上去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但总有那么一两天,吴老师不在,他就得花自己的钱吃饭;两天下来,身上攒的钱花了个精光,就剩下两张孤零零的一块纸币,躺在书包的夹层里。
吴绮娜对他不亲热,但是物质上没缺过他的,应该是有给外婆钱的,但是外婆从来就没有想过给他钱。
七岁的俞鸣章以为这就是单纯的寄人篱下,惹人讨厌。
吴绮娜当初把他送回来,让他跟着外婆一段时间,俞鸣章不傻,知道自己很长一段时间的命运都系在这个老太太身上,起先把接手自己的老太太当成一根救命稻草,小心翼翼地讨好,然而外婆还是很排斥他,还不承认这个外孙;他也就排斥起外婆来。
直到发生那天晚上的事,俞鸣章对吴余妍的情感转化成了恐惧……
这天回到家,吴余妍又不在,他用家里的座机给吴绮娜打了个电话,跟往常一样,吴绮娜没接到……
俞鸣章在房间里站了会儿,把晾好的衣服收下来,衣服洗得很干净,白白的,崭新的一样,他拿在鼻尖嗅了一下,没有龙禹身上那种淡淡的香气,可能是洗衣粉不香,他看见龙禹洗衣服时会往洗衣机里丢几颗颜色不一样的液体珠子,还跟满脸茫然的自己解释用途是不一样的,有消毒的,有去渍的,有留香的。
他最终还是把衣服揣进包里,往上游的别墅区跑去。
龙禹放学晚,这会儿超市还紧闭着门,俞鸣章往门口走去,突然间听到有人说话。
“给龙禹发消息了嘛?”
龙健的声音。
俞鸣章赶紧躲到屋子的侧方,看到龙健和于霞着急忙慌地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