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贞低头微笑道:“不要了,不太方便。”
方维愣了一下,会过意来,又拿话岔开道:“蒋大夫昨天给我送了个条子,说正是热审之期,因此圣上额外开恩,要太医们去京师各个监狱里头视药。他过两日就去锦衣卫狱,就是陆大人他们管的地方。他觉得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可以教你,尤其是里头也有女犯,问你去不去。”
卢玉贞笑道:“这种好事,当然去了。”
方维点了点头,看前头方谨和郑祥两个人早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便叹口气,追了上去。
他们在街上一下午收获颇丰,除了熏鸡糟鹅等熟食,又买了些平时舍不得吃的酥油泡螺。在文房四宝铺子里,又给郑祥买了块好些的砚台,都打着油纸包提在手里,眼看太阳偏西了,才往家里走着。
穿过地藏胡同,郑祥忽然扯了扯方维的袖子,低声道:“干爹,我想买些烧纸。”
方维道:“买烧纸做什么?家里有麻纸。”
郑祥道:“我想烧一些给我爹娘,跟他们说一声。”
方维点了点头,道:“本该如此。”
回头对卢玉贞道:“你跟方谨在外头等我,我去店里买些东西。”
便牵着郑祥进了一家纸扎香烛店,买了两刀黄纸。正掏钱的功夫,忽然听后堂有人道:“这副板子,样子虽还不错,可是要价二十两,也太贵了些。”
里头像是掌柜在说:“这可是上好的楠木,您再敲一敲,听声音都是不一样的,一分钱一分货。”
有个女人的声音道:“没想到这样贵,原不必了,咱们再换一家看看罢。”
方维听里头有个人的声音很熟,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只听后面掌柜的道:“价格还可以再谈谈,诚心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哗啦一声,有人掀帘子出来,方维抬眼过去,正是李义。他穿一件宝蓝色直裰,显得朴素风雅,后头却跟着个女人。
那女子容貌清秀,作妇人打扮,穿一件蓝色比甲,白缎裙子,头上梳着发髻,插了几枝钗,并不华丽。
李义从后堂出来,冷不防与方维四目相对,向后退了一步,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拱手道:“方公公。”
又道:“这是家中表姐。”
交代
李义见是方维和郑祥两个人,表情略放松了些。方维对着李义点了点头,笑道:“李管家好。”
那女子在李义身后,皱着眉头,打量了方维和郑祥两眼,并没有行礼的意思。
李义笑道:“我原有些事,便先走一步了,改天再聊。”
掌柜的跟在后面,还要啰嗦两句,他头也没回,很快地抽身离开了,女子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等方维带着郑祥算完钱,从店里出来,已经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
他抬眼望去,卢玉贞站在店门对面的路边,一棵榆树的下面,那是个比较显眼的位置。李义匆匆而去,也许看到她了,也许没看到,但并没有和她打招呼。
方维招了招手,把方谨叫到他身边来,从袖子里掏出两吊钱来,低声跟方谨和郑祥道:“那两个人,你们俩跟上去,看他俩到了什么地方,回来告诉我。”
又额外跟郑祥交代道:“你留神别出面,他认识你,让你哥去打听。”
郑祥点点头道:“干爹,我明白了。”
方谨一脸迷茫地被拉走了。俩人走出巷子,跟李义差了几十步的距离,方谨悄声问道:“这是谁啊?”
郑祥笑了一声道:“大哥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可是玉贞姐姐以前的男人。”
卢玉贞站在原地也没说话,看起来很平静,方维问道:“你都看见了?”
卢玉贞点点头道:“看到了。”
方维看她两手拎着大大小小的油纸包,伸手过去把绳子提了过来,“先回家吧。”
卢玉贞道:“大人原不必让两个孩子跟着去打听的。”
方维叹了口气道:“我自打听我的,跟你没有关系,你也无需再问了。”
他俩没有再说话。开了门,方维进了厨房把熟食放在案板上。他膝盖原是痛的要命,只是勉力维持着,此刻一口气一泄,顿时痛的受不住,蹲在地上熬了一会,伸手抄了个杌子坐了。
卢玉贞正好进来,系了围裙,抱了柴火过来准备烧火。见方维坐在案板前面喘气,连忙过来问道:“大人,怎么了?”
方维伸手把油纸包的绳子解开了,笑道:“没什么,在这坐一会儿。”
抬起手擦了擦汗,又道:“你先去歇会吧,他俩没那么快回来。”
卢玉贞看他汗珠子从额头直滚落下来,摇摇头:“不对。”
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我扶着您站起来到屋里去。”
方维十分窘迫,连连摆手,“不必了。我就是膝盖蹭破了一点。”
卢玉贞在他面前半跪下来,冲着膝盖看了看,隔着裤子看不出什么,抬眼看着他道:“大人,让我看看伤的怎样了。”
方维不动声色地往后坐了坐,道:“你给我拿些药酒来,我自己擦一擦吧。”
卢玉贞知道伤势非轻,又伤在膝盖上,心中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苦笑道:“大人,夏天膝盖受伤,若是进了寒气,有了积水,冬天一疼起来,是站不起来的那种痛法。”
方维道:“我头先自己看了下,并没有破,不过是点淤青肿胀,药酒擦一擦就没事了。”
双手撑着便站了起来。
卢玉贞见他要走,笑道:“大人,我在外面给人看病,怎么反而给自己家里人不能看了呢。”
方维也笑了,摇摇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伤都是看着吓人,并不重的。怕你们看见了,心里头不好受。外面有名的医生,其实都不敢给家里人瞧病,只怕心浮气躁,判断不准。人说“医者难自医”
,也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