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中一道银芒微妙闪过,身形虚幻,步若行云,倏忽间少年纤细的手腕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住,耳边听得那清凉声音问:“你是谁。”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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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被人攥住,少年蓦地睁开双眼,梦褪。一双眼雾里看花似得环顾四周:碧玉明萃鸢尾帐,日出东海屏风,重华凤雕古香案,案上一只别致的缠枝牡丹翠叶熏香炉正青烟徐徐,他深吸一口气,鼻端缠绕不休的是一股淡淡药香。昏睡了多久?不知,但看这四周已芬澜变样,绝不是之前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想起意识流失的最后一刻,他倒入姬冰的怀抱,依稀可见薄佻白胸前的伤口已停止淌血,他救了他吗?假如是的话,现在他所躺的地方普天之下绝无仅有,便是薄府。
——闻名遐迩的玉瑙堂麽,呵。
“舍得醒了?”
微带讥诮的嗓音,冷冰冰像炳利剑贯穿空气。隅殷色扭头,视线触碰到说话人时微微一怔,旋即嘴角漾开个诡异的弧度,嗓音微哑,说道:“久闻潇湘谷岱迹真岱大神医,医术惊人,传闻其能活死人肉白骨,却不知除了会问生脉,连这死脉也问得?”
他媚眼如丝却口气乖戾,话里话外满是促狭,绝不像是个即将元神尽散的魂灵。
一旁端坐的青年冷哼一声,斜眸面无表情的睇他一眼,嘴角轻挑,却是一抹再明显不过的嫉恨嘲讽:“过奖!活死人肉白骨实不敢当,倒是这死脉,亏你也算是个有些道行的鬼怪,竟不曾听过半步遥名号?”
“想不到令师竟然就是天下第一散仙半步遥……”
隅殷色凝眸,对方意有所指的话令他嘴角笑意微微一滞。岱迹真已甩袖而起,姿态冷傲,居高临下冷冷道:“知道就好,我师承散仙,能救你也必能害你,这一次不过是为了还薄少的人情。以后你最好安分守己一些,倘若再生事端,我定不会看任何人的情面将你严办!”
语毕,拂袖而去。
隅殷色冷冷的盯着那青年疾步离去的背影,眼底寒光乍现,正待要盘算些什么时忽然一阵阴风滑过,眼瞅着香炉里的青烟凌乱三分,隅殷色却是慢慢起了□子,将玉枕垫在背后缓缓靠上去,修长手指优美支起鬓角,轻声唤道:
“姬冰。”
一团黑雾顿显床前,墨衣男子单膝跪地,长长墨发自两肩垂落,容颜不辨,却是那一身阴森冷酷之感使人心悸。少年狭长睫毛莹然一颤,妖丽的眸落定在姬冰背上,问:“我昏睡可有三日?”
“回少爷,整七日。”
自从他倒在自己臂弯里的那一刻开始,到现在,他已不眠不休守在这黑暗处,七日。
“这么久……”
少年喃喃着,顿了一顿,复问,“薄佻白境况如何。”
“大安。”
姬冰纯冷的声音微有起伏,“少爷当日牺牲精气为其重筑胸膛血肉,他醒来后亦不见有何表示,只命我驾车将原车夫老奴带到驿站后,加快脚程赶回府邸。”
“岱迹真也是他请来的?”
“是他命夜笙歌去请的,岱迹真听说少爷之事原不肯来,料想也是先前云少对少爷您的态度令他心声嫌隙,但薄佻白开口非比寻常,那人连赶三日车马劳顿,终究还是来了……”
“薄家这面子倒是大!”
少年嗤笑一声,挑眉道,“只不知若半步遥知晓他的徒弟纡尊降贵,为一只恶鬼疗伤,是否会气的半死?”
“……”
姬冰垂眸,“少爷不恶。”
你若是恶,何须兜兜转转绕这一圈,还是半赔上了自己来到这玉瑙堂,心脏下落不明,那麽复生便只是镜花水月,即便来了薄府,又能怎样呢?
少年没再说话,半靠着榻沿好似徐徐睡去。他本就困极了,连日昏天暗地的梦魇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几乎要分辨不清楚现实的出口,好容易清醒一回,方来及喘上口气,他是真的有些倦了……狭长睫毛柔顺的垂下来,半勾着眼睑露出一抹胭脂似得妩媚,额心的朱砂不复先前血红,好似是从进入这深宅开始,那一滴妖娆便渐渐的沉睡,失去了先前的戾气。
半跪在地的男子始终一动不动,只待感觉到少年沉实的睡意,果真是鬼,听不得呼吸声,只隐隐的一团清冷娇躯卧于榻间。窗口清辉簌簌然碎了一地,映着他发髻上一片银华,一榻的青丝,百般痴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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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人情我还了,以后莫再要为他的事情来烦我!”
青年眉心紧蹙,紧抿的唇露出一星愠怒,心中有气,说出的话自然也好听不到哪里去。他是不知自己倒了几辈子的霉运才结识上云子偌这个烂人,做朋友便要处处为他善后,偏还要没心没肺的招惹自己,苦心压制着那晦涩的感情只是为了怕惊吓到他令他厌恶自己,岂料到头来却给一鬼魅少年捷足先登,生生夺了那人一颗心!对方来路不明,他又死缠着自己不让去查,言辞闪烁神情恍惚,到了还要忍着愤怒跑来替他“救鬼”
!
岱迹真越想越恼,斜眸只见那人又如一滩烂泥般化在石桌上,手指弯儿里勾着一壶酒,洒在地上的明显要比喝下去的多。他一张脸上俊逸五官全然扭曲,恨不能一巴掌下去,拍不死他拍醒他也好。
“你、你这混账东西!做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是给谁看?”
他一把揪起那人前襟,抬手一巴掌甩过去,打的那人脸直偏到了一边,对方却还是双目无神,软绵绵的挂在岱迹真身前。
“……你打吧,打够了我便接着喝……”
半晌才幽幽的接了句,可一听就不是人话。
岱迹真火冒三丈,抬手掐住他脖颈大力摇晃,嘴里恨铁不成钢的骂着,岂料那人喝的烂醉如泥本就不经晃,如今这么一折腾,愣的“哇”
的一口秽物喷出,喷了岱迹真一怀。后者脸色由青转黑变幻不停,眼中恨恼登峰造极,抬手就是两巴掌,一甩手,嫌恶的把这“烂泥”
扔到一边。扭头抱住凭栏一阵狂呕,偏那“烂泥”
还吃吃的笑,口齿不清道:“我呃、我倒是忘、忘记了,你爱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