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家公主直接跳下马车的行为吓到的梧枝着急忙慌的从马车上探头,没让马夫搬车凳,也跟着跳下来了,确保易鸣鸢安然无恙,这才放心。
她只关心公主好不好,其他的,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几人相隔的距离还是有些远,知道再这样对峙下去不是办法,易鸣鸢目光在程枭和程母之间转了又转,索性直接开口道:“小郎君,我们借一步说话。”
打更结束,更夫[1]便去休憩,等待下一次打更时间的到来,天黑得厉害,几颗星子贡献了大半的光辉。
在易鸣鸢看不见的角度,程枭暗暗松了口气,倒不是觉得女子比男子威胁小,毕竟这世上有力气,有把事的女子也不少,而是见来人对他们没有杀意,反而彬彬有礼,摆出一副详谈的架势。
未到交夜四鼓,齐民就已开始变少,这里地方偏,小摊贩都少得可怜,四下一片昏黄。
易鸣鸢带着程枭选了一个没有客人的素粉羹摊子,摊贩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遮风挡雨的油布上只挂着一盏光线黯淡的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
眼尾的余光撇见程枭仍然警惕的和自己保持一丈的距离,易鸣鸢对着老爷爷说道:“两碗粉羹。”
程枭冷眼看着易鸣鸢的行为,不知道今天这场闹剧将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还有这个女子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坐吧。”
易鸣鸢示意程枭,自己也撩了裙子坐下,斟酌着该怎么跟程枭说,才能既说服他助自己一臂之力,又不暴露重生的事实。
程枭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似乎有很难讲鸢楚的难言之隐,还带着些普世的悲悯,嗫嚅着嘴唇不说话。
“……”
沉吟了片刻,易鸣鸢四处看了看,还是压低了声音,换了个说法,终于直视程枭的眼睛。
“我们家富贵非同寻常,我那个舅舅却是个中庸的,当初家主更迭的时候他的年龄尚小,原以为这桩难做的差事落不到他的头上。”
易鸣鸢话说到这里,程枭立刻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如果是旁的,还犯不上夜半纵车疾驰,就为了和他东拉西扯两句,家中非比寻常,还有个舅舅的。
深宫高墙,皇宫大内,世上还有哪家比建德公主的家世更不寻常的呢?
“只是他的几个哥哥都不不愿意接这重担,就只能由他稀里糊涂的扛下来,当年几个哥哥待他很好,族中并没有什么争斗,所以他一向看重亲属和睦多于上下臣属,内外一心胜过失陷差池。”
哥哥换成皇兄,族内换成宗室,舅舅换成陛下,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的同时,也感念建德公主之于陛下,就如同无计可施的父亲和事事操心的女儿,相互扶持之心在明争暗斗的天家可以想见是多么的可贵。
不远处忙碌的老人和锅子底下劈里啪啦的响声混着锅铲翻动的声音给易鸣鸢的话揉了一层温馨的质味。
要不然,她也不会转这么大一个圈子来找到自己面前了。
“来,客官,您的两碗粉羹。”
老爷爷干瘦的手端来满满的粉羹,在桌上敲出两下鸢脆的响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易鸣鸢微怔,警觉地闭上了嘴。
见他拧着手指不说话也不走,易鸣鸢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宾德尔雅。
宾德尔雅跟着耶达鲁学过一点邺国官话,能听懂但说不出来,只好劳驾玛麦塔代为传达。
俏皮活泼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嫂嫂,小崽子说长大后要去中原转转,娶一个像你一样心地善良的姑娘,宾德尔雅想让你教他识字读书,不至于遭人忽悠。”
宾德尔雅见惯了战场凶险,不想所有孩子都像耶达鲁一样当将士杀敌,所以小儿子刚表现出这个意向,她就直接把人带来了,生怕他一会反悔。
易鸣鸢低头嗅闻手上的鲜花,将农耕知识和织布方法带到匈奴本就是她的使命,如果有孩子愿意学习他们的文字和风俗,那更是天大的好事。
“当然可以。”
第30章
众人是在第四天下午到的雅拉干。
倦累的族人一见到熟悉的地方,就爆发出了阵阵欢笑声。
易鸣鸢最初见到的木架和塔楼都是临时搭建的,到了雅拉干,她才知道北境的城池并不像大邺一样巍然磅礴,块垒齐整,不加雕琢的取材给这个距庸山关最近的城门平添了几分粗野的壮美。
用石料搭建的防线并非固若金汤,匈奴将士们的骁勇使它成为了真正的铜墙铁壁,作为距敌国不足百里的第一座城池,这里有着非比寻常的重要性。
一旦城破,虎视眈眈盯着的部族很快就会挥刀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