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不是那个男人,不管他是谁,与她都没什么干系。
可是现在……
纯懿手悬在竹筒不远处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般,用小银刀挑开了蜡封。
探听来的消息很详细。那个男人是虞娄大王的二王子,名叫延陵宗隐,这一次就是他带着虞娄大军万里奔袭,一路攻克沿途城池,围困汴京。也是他在父皇多次拒绝出城和谈后,亲自叩开汴京城门,只带了十人卫队入城来与大庆和谈。
纯懿恍然:这位延陵宗隐,一定就是温姆口中的“延陵将军”
了。
后面的内容还有很多,絮絮叨叨的,都是在说他有多得虞娄大王信重,年纪轻轻就手握重兵,声势几乎要与虞娄太子齐平,甚至还有人暗地里称呼他为“二太子”
。
纯懿一目十行地看着,直看到最后一行,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
两年前的那次虞娄犯境,延陵宗隐被陆家军阻隔在太原,没能按期赶到汴京与延陵宗翰率领的大军汇合。也因为这件事,回到虞娄后,他还被虞娄大王降了官职,削减了护邑。
也就是说,两年前,延陵宗隐人在太原,根本就没能抵达汴京。
纯懿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她整了整衣冠,从座位上起身,在紫节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
天气已经很冷了,樊楼雅室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夜晚寒风卷入,吹凉了温酒。一片灯纸之中,只有一扇窗户不惧寒风大大敞开着,纯懿只朝那边扫一眼,就觉得冷,下意识裹紧了自己的大氅。
她柔声道:“走吧。我们进去。”
樊楼三楼的天八号雅室正对着汴河,推开窗,不仅能将汴河河面的景色尽收眼底,还能看到一座飞虹石桥和连接石桥的临河步道,一直到步道转向消失的街边拐角。
一个年轻男人正坐在窗边高凳上,手里捏着一尊黑釉茶盏,白色茶汤在黑釉茶盏的映衬下格外诱人,却没能吸引到年轻男人的注意。
他随意转动着茶盏,双眼却牢牢盯着窗外,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唇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似乎很是愉悦惬意的样子。
忽然有人敲门。男人微一颔首,安静守在旁边的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便去开门。与门外的人嘀嘀咕咕说了两句什么,那汉子便又大步走回来,恭恭敬敬对着年轻男人行礼:
“郎主,失木错说,那妇人进来找茶博士买了一份果子,然后就走了。”
正缓缓转圈的茶盏一顿,男人挑眉:“走了?”
“对。”
汉子人长得五大三粗,说话也粗声粗气,暴躁道,“您等着,我们这就去把那娘们儿抓回来。”
等了一会儿,见那年轻男人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改变姿势,仍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望着窗外,那汉子自觉得到了默认,转身就着急要去抓人。
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黑塔。”
那年轻男人终于起身,转过头来。他长着一张极为俊朗的脸,眉骨如锋,鼻梁高耸,眼窝却深陷,睫毛极长,更显得一双漆黑的眸子幽暗莫测,看不清里面蕴含的情绪。他双唇很薄,唇角轻轻上挑,明明带着一丝浅浅笑意,却看着并不像是愉悦,反而更像是种讥诮。
他加重了些语气,拖长了声调:“那是大庆帝姬。”
话语中明明表达着畏惧帝姬身份的意思,可声音却如同他额上那块雕刻着古朴花纹的金属额饰一般,满是寒意和肃杀。
黑塔“呸”
了一声:“整个大庆马上都是郎主你的了,更何况一个劳什子的帝姬。”
男人轻笑,声音却压得更低,听在耳中,甚至冷过了吹来的寒风:“我们是来表达歉意的,不是来打打杀杀的。黑塔,收起你的威逼做派。”
顿了一下,缓缓补充:“不要伤害她。继续去做你的事情。”
黑塔愣了一会儿才明白男人的意思,很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凶光,如同一只准备出击的野兽:“您等着瞧吧。”
陆双昂几乎到了半夜才回府,迎接他的是纯懿温柔的笑容和热乎乎的茶汤果子。他先是将纯懿搂入怀里,对着她的脸蛋响亮啄了一口,然后才拉她紧挨着自己坐下,看着桌上的盘盘碗碗,喜道:“这么丰盛!”
“丰盛什么啊,就一份果子而已。”
纯懿笑,挟了一块儿栗子糕,亲手喂到陆双昂嘴里。看他两口就将栗子糕吸入嘴里,纯懿拍他肩膀,嗔道:“慢点。让别人见了,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每天都饿着你了呢。”
陆双昂笑容爽朗,右手非常自然地圈过纯懿腰肢,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把自己的额头抵上纯懿的,语气里都是真心的骄傲和幸福:“全汴京城谁不知道,我家琅琅最心疼我了。自从娶到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是全大庆最幸运的男人。”
纯懿半羞半恼锤他一下,却控制不住自己,也抿着唇跟他一起笑。笑一会儿推开他,又给他挟一块儿栗子糕。
纯懿给什么,陆双昂就吃什么。他干脆利落又吞下一块儿糕,笑问:“今儿去樊楼了?母后的情况怎么样了?”
提到母亲,纯懿忍不住眼角眉梢都露出喜色来:“那虞娄秘药真是很有效果,我上午服侍母后吃下,下午母后的精神就明显好了许多,虽然还不能说话,但晚上喝了一碗半粥,吃了两个小包子呢!连温姆都高兴的不行,说是好久没见母后胃口这么好了。”
见她开心地絮絮念叨,陆双昂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陪她一起发自真心的高兴:“那就好,母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既然那虞娄秘药有效,我想办法多找几颗来,也能早点让母后彻底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