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薄灯摇晃酒坛的手微微一顿。
他们不是麻木,不是习惯。
他们只是觉得房子倒了还能再建,人没了也算生死无常,神枎活着,就是最好的了。
苍苍古枎,其寿永长。
苍苍古枎,其福永昌。
苍苍。
这座城……
城即是树,树即是城。
仇薄灯继续将酒坛摇得哗啦响。
他抬起头,视野虽然还是被许多枎木遮挡,但天空已然可见,不像他刚来的时候那样,天光只能勉强从枝叶的缝隙里漏下点细碎。按照左月生的说话,枎城人被控制着以血为牲,怎么都会大病数十天,但……
“……哎!你小子昏得不是时候啊,”
左月生连比带划地形容,“那天晚上,银枎叶落满城,满城飞雪啊,落谁身上,谁就壮得跟头牛似的。”
“光秃秃的,你变丑啦。”
仇薄灯轻声对神枎说。
“值得吗?”
神枎无风自动,余下的银叶沙沙作响。
……你救了一城人,过了就要被各路仙人侠客追杀了,值得吗?大概是不值得的,毕竟比起仙人侠客更可怕的是横空多了几个完全不符合标准的“生死之交”
。
值得吗?不值得吗?
仇薄灯屈指弹陶坛,笃笃笃作响,想着自己要不干脆打道回府,夔龙镯裂为两半后,是打空中飞出去的,鬼知道掉哪个旮旯角了,枎城这么大,他要大海捞针地怎么找?只是那镯子上次还能自个飞回来,这次是超过自动寻返的距离了吗?
意思意思找了两下的仇薄灯决定打道回柳府,去和去和娄江说一声,让他通知一下大家,翻废墟的时候顺带注意点。
看看有谁拾金不昧,捡了后交上来。
他决定亲自来找东西,决定得迅速,放弃不亲力亲为了,也放弃得迅速,街都没溜完就要回去了。结果刚一起身,天空就是一道惊雷,紧接着瓢泼大雨就哗哗地下了起来。
“……”
仇薄灯站在屋檐下,看着大雨顺着灰色的铃铛瓦,一排如线,琢磨他是该冒雨回去呢,还是该等等看看,说不定左月生和陆净两个蠢货能够意识到该出来找他。
大概是不能指望。
仇薄灯无奈地叹了口气,提着酒坛子,就打算来一回雨中行。
瓢泼的大雨茫茫连成一片,就像上天在帮枎城人把前几日的血腥和不幸一并儿地用力冲刷干净。雨里一把把油纸伞撑开,各自东倒西歪地向前或向后。
一把伞越过人群和大雨,笔直地朝他而来。
雨线被倾斜的伞面截断,撑伞的人停在仇薄灯面前。
撑伞的右手修长,关节分明,衣袖下垂露出一枚暗金色的夔龙镯。
“下次要看我就直接看,我又没有说看要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