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一脸为难立在原地,沈覃舟先将目光收回,而后唇角微扯:“怎么嬷嬷这是不愿替我跑一趟?”
苏嬷嬷心底兀然一跳,急急替自己辩解:“女郎言重了,只是从皇宫到相国寺可不远,再绕回别院这般折腾下来费时费力不说,只怕花也要掉没了。”
她将煮好的老君眉倒掉,面色淡淡的:“这就不劳嬷嬷费心了,我只要你带话,至于去不去端看他自己的意思,他若不愿,我还能强求不成?”
苏嬷嬷勉强笑了笑:“家宴不同寻常应酬,若无正经理由实在不好脱身。”
“怎么?替我折花便不是正经事了?倘若驸马还在,他便是跑断腿也舍得替我寻来。”
沈覃舟正举杯啜茶,闻言挑眉,意有所指睇她一眼,“若嬷嬷还这样推三阻四便是存心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丹蔻送走苏嬷嬷,回来见沈覃舟神色困顿,踌躇片刻终究开了口:“殿下,朝中上下如今都在盯着郎君的一举一动,前些时日弹劾他公私不分的事儿还未平息,若他此时再表现出对你的看重,只怕也会给殿下招致祸端。”
沈覃舟不以为意对镜梳头:“怕什么,是他说要护我周全的,难得我向他开一回口,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可见是个只会动嘴皮子功夫的。”
丹蔻看着她的背影,还有犹豫:“但是”
“哪有那么多的但是,睡觉了。”
夜里又落起了雪,窗外树枝不堪重压,积雪簌簌落入院中,沈覃舟梦里正被人掐着脖颈追魂索命,忽然面上滴下几点冰凉的水,冬夜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纵然她再不情愿也被冻得睁眼,孰料入目便是绚丽红梅。
谢徽止面色不显,身上浑无外头的风雪寒气,可她缓过神来一见那双潋滟的眼便都晓得了:“嗯你怎么来了?”
他见她这迷瞪模样,一身月白小袄窝在锦裘里,脂粉未施的清丽面容,乌黑的发散在素白的肌肤上,温顺又柔软,心头陡然熨帖,不禁微笑逗她:“好你个小没良心的,打发人说想要花,便害我辛苦跑一场,你倒是睡得舒服。”
沈覃舟闻得他身上酒气,略微皱眉,又眯眼打量他手中那红黄分明的梅:“这是相国寺的么?我怎么瞧着不像。”
谢徽止能察觉到她满腔抑制的不耐烦,不以为意反问道:“不是相国寺的又怎劳我这时回?”
沈覃舟横眉斜他,眼里光亮又冷又不屑,接着扭头不看他:“你就是骗我,你身上寒气这么重定是在外头骑了马,若是骑马又怎能保证花型完整。”
谢徽止见她面露嫌恶之色,眸里含着几分恼怒和不耐烦,又有戏谑和消遣的心思,终于那双清澈的眼里有了他的影子,只觉欣喜有趣,倒像是看新鲜人似的盯着她,不禁心神一荡,笑容俊秀又温润:“你既晓得,却要我大半夜千里迢迢跑去相国寺敲山门讨花,果然是满口胡诌存心折腾我。”
沈覃舟指着他的脸狠狠啐一口:“所以这是你随手摘的?”
见他只望着她淡笑不语,索性夺过那只沾染风雪的寒梅狠狠丢在地上,溅起的雪水清凌凌溅在他温暖的面庞上,“好你个无赖,存心敷衍与我,这破花我也不想要了,你最好有多远丢多远。”
辛苦讨来的花儿,就这样被糟践,谢徽止胸膛里泛出笑,轻捏她的下颌,凑近她的面靥轻抚,两人挨得极近,低叹:“殿下你可到底要我如何是好?”
沈覃舟闻着他身上愈发浓郁的酒气,思量片刻,目光先是游离出去,落在地上那枝红得灼目的梅花,而后绕回他脸上,意味不明道:“自然要你言听计从,顺从无违,谁让我的一切都被你毁了。”
细细瞧着她娇颜酡红,谢徽止到底情不自禁俯身吻她,唇齿交融间分外柔软旖旎,咂咂水声将吮吸齿啮掩盖,她在他怀中轻哼出声,媚眼如丝,不经意瞥见他眉眼俊逸的面庞,真真是温柔如水,眼中寒意一闪而过,反手去推他的肩。
终于他停住亲吻,垂首凝视怀中气喘吁吁的她,而后将人拥紧入怀,长叹一声,哑声道:“殿下,对我笑一笑,你很久都未对我笑过了。”
沈覃舟略有些怔愣,大概也未料到他会厚颜无耻提这么个要求,却还是仰头露出一个明艳的微笑:“我在这儿待得实在无聊,上元节放我出去逛逛罢,也散散心。”
笑颜如春,明艳动人,又有妩媚和婉转之感只是到底比不了中秋宴上朝着周藴的莞尔一笑,情意真挚。
落寞只是一瞬,谢徽止便释然了,自己何苦跟一个死人斤斤计较,于是一手揽住她的腰,含笑瞧着她:“你若乖些,上元灯节我陪你去。”
沈覃舟垂眼将下颌枕在他的胸膛:“你有那时间吗?过了年你表妹就该入京筹备婚事了。”
“还未问过你,看我成亲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开口。
沈覃舟偏首看着他,略奇妙地皱了皱眉心:“你说我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谢徽止把人重新推倒在床褥间:“明明是我问你,怎么你反倒问起我来了?”
沈覃舟慢吞吞掀开眼皮睃他:“大抵是不高兴罢。”
她这话说得稀疏平常,谢徽止的心尖却忽地一颤,目光沉沉看着她,嗓音喑哑:“此话当真?”
沈覃舟漠然翻起旧账,撇了撇嘴:“你家篡权夺位害我至此,你又把我豢养在这见不得人的鬼地方,充当你兴起时的玩物,叫我眼睁睁看着你谢氏稳坐天下不够,难道还要我祝你们夫妻恩爱,百年好合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