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菊咬咬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继续道:“在小巷里调戏姑娘动手动脚的,婢子害怕,回来后还连做了几夜的噩梦。”
“后来,有一回二姑爷回京的时候,婢子瞧见那两人就跟在姑爷身边,形影不离的。”
姜姒道:“确定是那二人么?可有认错?”
墨菊赶忙摇了摇头,语气肯定道:“婢子绝不会认错的。那二人,一人鼻尖有颗红痣,一人眼角有道疤,婢子记得清清楚楚也瞧真切了,那日山上就是他们!”
见墨菊如此信誓旦旦,姜姒柳眉紧皱,只觉事情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她实在是难以想象调戏姑娘的浪荡子会和一向行事端方的裴珏有什么交集,而本该是局外人的裴珏又如何能与姜瑶的失踪扯上关系?
“不如报官。”
“不如去试探一二。”
二人同时出声,姜姒闻言不可思议地瞧向立在一旁的姜夫人,“试探?试探谁?谁去试探?如今墨菊既已说出贼人的特征,报与官府才是最快找到人的法子。”
姜夫人沉声道:“不能报官!你不能因为与你姐姐不和就置她的声誉于不顾。你姐姐的亲事本就艰难,好不容易与李家定了亲,要是让他们知晓瑶儿流落在外这么久,别说亲事,你姐姐的一辈子都毁了,你说要报官等同于是害了她!”
姜夫人这话说得极重,语气严厉到跪在一旁的墨菊都收起了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屏住呼吸大气儿不敢出。
红蕊扶在轮椅上的手握得死紧,忍了又忍,憋住想为自家小姐说话的念头,知道自己只是个丫鬟,这个时候自己如若多嘴只会火上浇油,只能眼神担忧地瞧向轮椅上的人。
而轮椅上的姜姒此时正垂眸望着姜夫人裙摆下那双刚刚因急匆匆踏入院子而染了灰尘的珍珠缎鞋,却是突然记起了一件往事。
姜夫人喜珍珠,其中又以圆润明亮的紫珠最甚,每每总爱叫丫鬟们在缎鞋上缝制上最好的那颗。但紫珠难得,姜夫人又嫌外边儿的灰尘脏,怕污了珠子光华不再,便只在卧房内穿穿。
姜姒幼时性子跳脱,爱玩耍,姜夫人便定了每日辰时早食前务必来晚香堂请安的规矩,同时吩咐厨房在二小姐请安回去后才能送早食去揽芳院,想要以此来约束一二。
那时候的姜姒只以为这是母亲亲近她的缘故,毕竟只叫了她一人,并不曾如此待姜瑶。
于是,仍是孩童的姜姒便每日忍着困倦早早地起床梳洗,在红蕊的陪伴下迈着小短腿儿一步步穿过庭院去给孺慕的母亲请安,风雨不改。
直到某日,连绵的倾盆大雨淹过了姜府的每条石路,连带着路边的泥土也被雨水翻了上来。二人刚踏出揽芳院没几步便湿透了鞋子,红蕊劝她歇一日,夫人不会怪罪,可姜姒执拗地要去,待到晚香堂时,两人的鞋上已满是泥泞,狼狈不堪。
雨水的凉意顺着浸湿的鞋底慢慢渗透上来,直让人脚掌都冻成了一块冰冷的木头。
可姜姒当时却没甚在意,只眼睛亮亮地仰着头站在姜夫人房门前大声喊着:“请母亲安!”
房门被丫鬟们打开,姜夫人当时正坐在桌前用早食,瞧见姜姒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叮嘱了一句功课莫要懈怠后便让她回去。
姜姒也习惯了每日如此,高高兴兴地行礼后转身离开,却不慎脚下一滑“砰”
地一声摔倒在地,溅起了一地的水花。
一旁的红蕊和其他丫鬟们登即大惊失色赶忙来扶,姜夫人也从桌前站起身来,穿着一双镶着拇指大紫珠的缎鞋走到门边,蹙着眉望着她,眼神似是在问:可有大碍?
姜姒避开了丫鬟们的搀扶,撑着胳膊一骨碌爬起来,摇摇头咧着嘴角表示无事。
“笨手笨脚的,回去让丫鬟们给你换身干净衣裳。”
姜夫人道。
姜姒高声“哎”
了一声,并不因为被骂笨而难过,反而笑呵呵地弯了弯眉眼。
红蕊曾说过母亲就是嘴硬心软,这是在关心她,才不是在骂她。
回到揽芳院的姜姒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直到第二日天儿放晴,在去请安的路上碰上了姜瑶,脚下踩着昨日母亲穿的那双紫珠缎鞋绕着她转了又转才翩然而去,得意得像只飞舞的花蝴蝶。
一旁干活的丫鬟们窃窃私语的声音飘进姜姒的耳中。
——夫人对大小姐可真好,昨日见大小姐到晚香堂时鞋面湿了,立马就让换上了说是怕着凉染上风寒。啧啧啧,那可是夫人最心爱的一双了,平时只在房里头穿的。
——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看呐,这果真还是有区别的。
——谁说不是呢!不然怎地不见二小姐有这待遇?
身旁的红蕊耳朵尖,瞪着那些丫鬟们让她们快些走开。
姜姒那时懵懂,倒没有什么难过或是伤心,只感觉心底沉闷,像是压了块石头。于是在路过某处还未彻底干涸的积水时,也许是想证明些什么,抬起脚故意重重地踩了上去,干净的鞋面登时染上了浑浊的污水,变得丑陋难看。
穿着这样一双明显很不得体的鞋子,姜姒踏入了晚香堂。
“今日未下雨怎的也弄成了这副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