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时,谢夫人正靠着贵妃榻休憩,林老夫人起得早,她也早起跟着服侍,可春日三四月间,正是春困犯的时候。
谢玄瑜知道母亲一向睡得不稳,他示意丫鬟别惊动她,见母亲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便上前从母亲手中轻轻抽出。
这是一张薄薄的信纸,谢玄瑜一目十行看过,心情顿时五味杂陈。
自父亲离开后,整整十三年再也没回来过了,他幼时便见母亲常把父亲寄来的书信反复阅读,如今这么多年了,这个习惯依然没改。
这封信所述不多,甚至可几年前没什么差别,无非是问母亲和自己如何如何的话,说他在北境一切安好,让他们别担心。
都是些套话而已。
父亲镇守北境,掌管大半个北大营,在他还未接手南大营时,家信还有几分内容和真情,可在他接手之后,里面就只能写一下不咸不淡的套话了。
他们的回信,亦是如此。
不敢写,也不能写。
一家两帅,一南一北,任谁做皇帝都不会心安。
忽地,谢玄瑜听见母亲似乎在说话,抬头望去,可母亲并没有醒。
正待他发愣时,竟看见母亲眼角流出两行清泪,这此时,他也听清楚了母亲口中的话。
那是,父亲的名讳。
霎时,谢玄瑜的心突然被刀刺了一般,一股对母亲巨大的愧疚立刻将他包裹起来,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是他对不起母亲,亦对不起父亲。
如果,当初他不违反母亲的意愿,不接过师父手中的南大营,是不是圣上就能不忌惮他们父子俩,让父亲离开北境那般的苦寒之地?
如果,当初他按照母亲为他规划的路子按部就班地考取功名,那现在父亲是不是就能回家,和母亲团聚了?
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谢玄瑜闭上眼睛捏紧手指,他知道就算回到当初,回到师父向他伸出手,问他愿不愿意接任他的时候,他也只有一个回答。
他必须接手南大营。
为了驱逐倭人,为了不再有像展归这样的孤儿,为了不让更多的百姓家破人亡,他的选择只有一个。
他选择像师父一样,成为百姓的守护者。
可他终究,是对不起父母的。
他的父母,因他而分离长达十三年,甚至连一封正常的家书都不能写,他对百姓尽职尽责,可对父母却没有尽孝。
谢玄瑜悄然起身,将信纸重新放回她的手中,近看之下,母亲的额发已经有些些许斑白,谢玄瑜默然垂首,无声无息地离开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