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沈翌借着卫生间留着的微弱灯光,举起手臂仔细辨认了十几秒,才确定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是00:18。
他撑着手坐起来,顿了顿,才轻声开口:“生日快乐,清旖,要平安、快乐、幸福。”
1991年,一个被刻在历史书上的年份。往后很多年回忆起来的时候,徐清旖还是无法忘记那个国庆假期,那个生日。
她心爱的男孩即将离开祖国,飞往大洋的彼岸。
只有此时,他离自己这么近。
那时候沈翌沉着嗓子唱《风继续吹》,他的粤语并不标准,徐清旖却很容易沉溺在他的声音里,像是一只搁浅的鱼,无法动弹。
之后他们都沉默了很久,徐清旖觉得或许他已经睡着。
她想起来在某本书中见过的伊瓜苏瀑布的照片,可能未来某一天也会有人把它写进某个故事中,但那个人要说的一定不仅仅只是阿根廷的伊瓜苏瀑布,就像徐清旖往后回忆起拉萨,一定不只有念青山和飞扬的五色风马纸。
比壮阔的雪山更击中她的心的,是那个将她的愿望重新作为祝福送给她的男孩。
所谓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也许只是一句玩笑话呢。
徐清旖闭着眼睛想。
他乡月
黎江市政府上半年的时候发过通知,说是年底会安装多部公共电话以供使用。
到了美国以后,沈翌将自己集训单位的电话抄写了一份,写进信里,寄给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徐清旖。
徐清旖是在春天的时候才收到的这封问候冬安的信笺的。
沈翌在信里写到自己住在六人的宿舍,室友来自祖国的天南地北,讲英文的时候大家都能很好地理解彼此的意思,反而是说普通话的时候常常会产生歧义,让人哭笑不得。
春节徐清旖回了一趟南城,把沈翌的问候与近来的一些事讲给父母和沈爷爷听,徐老师在饭桌上提出安装一部座机。
“小翌一个人在美国,清旖也是一个人在黎江,有个电话,我们也能够聊聊天。逢年过节孩子们还能打电话回来,也就没必要担心我们几个老人在家里会孤单了。”
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
沈爷爷第一个支持,第二天他回了趟家,把自己这些年攒的钱拿了一部分出来,徐老师一家人不收,他就说:“你们不收的话,我也不会来这打电话的。”
他们拗不过老人家,于是收下了钱在赶在徐清旖走之前给家里添了一部电话。
电视里在重播春晚的小品逗得现场人乐呵呵,她坐在沙发上教三位老人,“这个键是重播键,摁一下就会自动拨打上一个电话。”
“听筒下面摁一下就可以挂断,打电话的话直接按数字就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示范,然后拨下了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你好。”
对面的回复是英文,于是徐清旖也用英语表达了自己的意图,麻烦对方转接一下沈翌。说完她将听筒放在一旁,然后打开了电话的外放。
按照信中的说法,他们完全闲下来的时间应该就是旧金山十一点以后,所以她选择在下午三点给沈翌打这个电话。
“喂,清旖。”
沈翌的声音带着电流声穿过偌大的太平洋,隔着十六个小时的时差从这个小小的红色方块中传出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通电话,上半年徐清旖收到信以后,他们就已经通过很多次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