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汪洋这么一闹,苏筱入职了。办理入职手续那天,玛丽亚脸都没露。她跟汪洋吵架这件事一开始只有集团高层知道,大家态度不一,有支持她的,有支持汪洋的,算是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后来传到子公司和分公司,舆论就一边倒了。
人事权在集团,集团管理起来方便,但是对子公司分公司的老总们来说,太不方便了,想招小姨子小舅子进来混个日子,没门,想吃空饷,更不可能。大家不骂集团不骂赵显坤,就骂玛丽亚,说她一个走后门的女人管得真宽,拿个鸡毛当令箭。
大概骂了一两天,大家的兴趣又转移到另一件事情上了。
内部审计小组的名单出来了。
历年来,内部审计不是总经济师徐知平带队就是总会计师高进带队,今年破天荒的,内审小组组长是董事长助理许峰。大家嗅到一股极不寻常的味道。一打听,说是总会计师高进这段时间在香港谈融资抽不出时间,而总经济师徐知平生病住院了。
“可能真是你说的将什么将什么。”
黄礼林看着审计小组名单,组长许峰四个字还是黑体的,特别醒目。“就算老徐生病、高进没空,按道理组长也应该是副总经济或者副总会计师担任。许峰算什么。一个黄毛小儿,又是学法律的,不懂造价又不懂财务。”
“他不需要懂这些,他只需要贯彻执行赵显坤的意志就行了。
”
夏明说,“至于造价财务,小组里肯定有人懂。”
黄礼林想了想说:“我去看看老徐吧。”
夏明点点头,没有说一起去。他在,有些话徐知平不好说。
黄礼林没有带水果也没有带鲜花,从保险柜里取了一个紫砂壶带着去了医院。徐知平躺在病床上,双眼微闭,脸色苍白,还真有几分病容。但是黄礼林发现,除了床前的拖鞋,床底还落着一双布鞋,一只东一只西,似乎是被人匆忙蹬掉了。
“老徐。”
徐知平缓缓眼开眼,有气无力地说:“哟,你怎么来了?”
挣扎着坐起。
黄礼林连忙将手里装着紫砂壶的袋子搁在地上,上前扶着他,又拿过一个枕头垫在他后背,埋怨地说:“你住院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呢,我这还是看到审计组长换成许峰才知道你生病了。”
“老毛病,一年总有那么几回,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劳师动众。”
黄礼林摇摇头,在床沿坐下,拿起纸袋,掏出四方盒子递过去。
徐知平不接:“什么东西呀。”
“上回去宜兴看项目,在小店里淘的,我也不懂,看着有趣,想起你喜欢这些玩意儿,就买了一个。”
徐知平接过,打开盒子,原来是个紫砂壶。他很懂行地翻到后面,看着后面的印章。
“不行,太贵重了。”
“贵重啥呀,小店淘的,就几百块钱。”
黄礼林说,“买给你玩的,你看着中意就留着,不中意就扔了
。”
这是名家作品,怎么可能是几百块钱呢?但是他这么说,就当是吧,徐知平笑了笑,将紫砂壶装好,搁在床头。他平时注重养生,爱喝茶,连带着喜欢茶壶,家里收藏了不少,走得近些的没有不知道他这个癖好的。
见他收下,黄礼林放心了,说:“你这毛病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治这么久还没有根治?我还想着这一回审计,你来我们天科,可以好好唠唠。”
徐知平笑着说:“老毛病,已经根治不了了,不变坏就谢天谢地了。病了也好,正好给年轻人腾个位置。年轻人有干劲,敢把天捅破。真佩服现在的年轻人,像许峰,敢想敢做,那审计方案做的,我是自愧不如呀。”
黄礼林心领神会,拉长声调说:“他做的呀?”
徐知平点点头:“他做的。”
那天,他找赵显坤商量内部审计的事情。赵显坤拿了一个《内部审计方案》递给他,说:“知平,这回审计我有点想法,让许峰做了一份方案,你看看,有没有参考价值?”
他心里突的一下,面上却不显,说拿回去认真研究。当晚看完,他立刻给医院工作的老同学打了一个电话,叫他帮忙弄了一个床位。
黄礼林故作随意地问:“那方案都说了些什么呀?”
“挺多东西的,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徐知平避而不谈,反而又提起了许峰,“许峰平时不声不响,做事风格还挺锐气的。”
黄礼林便完全明白了,说:“老徐,你好好养身体,等你好了,咱们一块儿喝喝茶。我那儿有朋友亲手炒的明前龙井,就这么一小罐,我舍不得送你,但你要来喝,我随时欢迎。”
名家紫砂壶都送了,却不肯送明前龙井,这明晃晃的假话谁会信呢?他却说得特别认真。这是他与人打交道的独门法则,经常大几万的礼物眼睛不眨地送出去,却在小处抠一盒烟丝或是一瓶手酿酱,便是这种小抠门小癖好,让人觉得他真性情。
徐知平微笑着点点头,送走黄礼林,他穿上蹬在床底的布鞋,继续打太极拳。方才黄礼林敲门的时候,他正在打太极拳,慌忙蹬在床底下。刚才黄礼林进来看了一眼,多半已经猜到了。猜到就猜到了,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黄礼林回到公司,将徐知平的话简单地复述了一下,说:“就是你之前说的将什么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