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章哭了一阵,这才又稳了稳情绪,声音低沉而沙哑道:“原以为我主动让出族长之位,已经算是最大的妥协和让步了,他们若心中还有哪怕一点点的仁慈,我和母亲还有小弟过得就算清苦一些,也总算平安无事了。。。。。。。没成想,人的贪欲一旦开启,便永远欲望难平,他们竟又觊觎我边家府宅,族中长辈召集了边家族人,召开了族中会议,言说我已然不是边家族人,便再无资格住在边家最好的宅子之中了!。。。。。。”
说到这里,边章又悲愤起来,看着苏凌道:“苏小友,边宅虽大,那是我父亲在沙凉经营多年,一砖一瓦方有的府宅气象啊,我父建宅院之时,没有向族人要一枚铜钱,也没有让他们一人来帮忙,那是我父亲经营多年的心血啊,老宅在,家就在,老宅无,家也便没有了啊,我如何能从?无论他们如何威逼利诱,我亦然不屈不从。。。。。。。那是我父亲的根,我要牢牢的守着!”
“可是,族人凉薄,叔辈为狼,他们岂能罢休?于是无所不用其极,不是在门前泼粪,便是暗中在宅中纵火,更是指使一些地痞流氓,三天两头到我家中打砸,只闹了个地覆天翻。。。。。。。”
“我娘年事渐高,整日里不得安宁,担惊受怕,这种日子如何能过?心灰意冷之下,我娘告诉我不如就遂了他们的心意,我们搬出去,随便找个房子住了,只要能遮风挡雨,便别无所求了。。。。。。可是我如何甘心,我如何也不同意。。。。。。。我弟边赋,只是默默流泪,一则他明白我为何坚持,二则他怜悯母亲,他又不善言辞,只能以泪洗面。。。。。。”
“那后来呢?你可搬出去了?”
苏凌问道。
“我原意纵死也不会搬离老宅,可是我母亲见我心如铁石,无奈之下,竟然跪在我的面前,哭着求我答应族人搬走,只为图个安宁。。。。。。。苏小友啊,自古只有儿跪父母,如何能有母亲跪儿之理?我肝胆俱碎,痛入骨髓。。。。。。将我母亲扶起,复又跪在她的面前,叩头流血,口称不孝!。。。。。。母亲如此,我如何能不让步。。。。。。于是,我跟母亲和小弟,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搬出了那老宅。。。。。。。”
边章声音低沉,悲愤戚戚。
“这是把你们往绝路上逼啊,人到底是什么?为何畜生横行,遍地狼狈!。。。。。。”
苏凌怒火满胸,恨声道。
“当时从老宅搬出之后,手中几无分文,走投无路之下,我与母亲小弟只能暂时在义庄安身,那义庄乃是存放无主之死人之地,那里是个什么光景,苏小友,你可清楚?”
边章凄然道。
“前辈。。。。。。”
苏凌此时心中满是同情,低声唤道。
“小友,你有赤济之名,可是你看看这残破的大晋吧,多少人需要救济,多少人连生存下去的权利都没有啊!。。。。。。”
边章声音低沉,凄然说道。
“后来呢?。。。。。。。后来如何?”
苏凌压下心中凄凉,缓缓问道。
“我与母亲小弟在义庄安身之后,小弟与我多多少少还有些才情,于是,我便想了一条写字画,拿到坊市去卖的谋生门路。。。。。。。边章当时虽然落魄,但是虚名还在的,我那字画,倒也不愁销路,只是贱卖而已,我虽然心中不愿,可是能够换钱,也就随它去了!”
“就这样,我们一边在义庄安身,一边贩卖字画,大约过了有两个多月,终于手中多多少少有了一点银钱,于是,我便到处寻找,终于在靠近荒漠边缘,离着沙凉飞沙城很远的一偏僻之处,买了一处房子。。。。。。”
边章道。
“还好,还好。。。。。。。文允前辈和家人总算有了安身之处了。。。。。。。”
苏凌唏嘘道。
“苏小友。。。。。。。所谓的房子,不过是四面透风,外面下大雨,屋中下小雨的一个茅草屋罢了。。。。。。。那里根本就没人要的。。。。。。。”
边章凄然笑道。
“可是搬进那茅草屋时,我母亲却笑了,那是自从我父亲出事之后,母亲第一次笑,她笑着对我说,儿啊,虽然茅屋残破,可是咱们总算有家了,咱们再也不用跟死人鬼魂住在一起了,咱们又能堂堂正正的做人了!。。。。。。。”
说到此处,边章鼻子一酸,涕泪满裳。
“唉。。。。。。前辈母亲却是良善之人。。。。。。身在困境,却依旧想着好好的活着啊!”
苏凌眼角湿润,忽地想起了他那个时空,自己朴实的母亲,还有这大晋苏家村的父母,也不由得心中溢满了思念。
“母亲一生向善,平素吃斋念佛,还总是到寺庙之中烧香祈祷,她总说,佛祖会保佑所有善良的人的,佛祖有灵,不会不管我们的。。。。。。。”
边章顿了顿,又道:“所以,许多年后,渤海多了一座寺庙,在数年之间,便成了渤海香火最鼎盛的寺院之一。。。。。。”
“前辈指的是寂雪寺吧。。。。。。”
苏凌缓缓道。
“我母亲名讳之中,有一雪字,我当日来到这里,见四周山岭起伏,大山深深,寂静无比,便取了一个寂字,又念我母亲一生向佛,故取母亲名讳中的雪字。。。。。。。苏小友,这便是寂雪寺名字的由来啊。。。。。。。我是在纪念我的母亲啊!”
边章幽幽的说道。
苏凌和林不浪闻言,这才明白,寂雪寺名字的来历,不由得也慨叹不已。
“既然前辈已然在沙凉有了安身之地,为何后来又会得罪萧丞相,更因此获死罪。。。。。。。又如何由弟替死,而您却金蝉脱壳,成了寂雪寺的主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