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胸前还在起伏,可云霓总觉着下一秒它就要死了,就此抽泣起来,一边儿哭一边儿从怀里掏出水袋和包子,将包子里的肉馅儿碾碎了喂进归巢嘴里。
只可惜现实却打了她一巴掌,喂的东西尽数又从嘴巴里掉出来,既然吃不进,喝水总喝得进了吧?伸手扶起归巢,却见其脖子一软,立都立不住。
云霓坐在地上哇一声大哭起来,围在营地边儿上的海东青成群惊起,扇动翅膀飞来,那声音夜里听着很是骇人,夜巡的肃辛兵具是一惊,连在帐子里休息的人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戴整齐,掀开帐帘一个个探身寻声。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以为兄长在气头上,消了气就会放你下来,我该早些来的,归巢你醒醒啊!”
她坐在荒草地上,脸埋在归巢身上,蓬松的白羽被打湿,也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鼻涕。
此时远处行来一个熟悉身影,云起披着兽裘自营帐里缓步出来,还未等定睛看清出了什么事儿,便觉着有什么东西撞进了怀里,低头一看,云霓抱着归巢哭花了脸。
“兄长怎么能如此狠心!它可是归巢!就算有错,罚也罚了,难道真的想让它死不成?!”
她扯着嗓子同云起如此喊道,“兄长忙于肃辛事物没空管我的时候,是归巢夜夜守在阿霓帐前,待等着兄长有事唤它,又是它第一个冲过去替兄长办事,就算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兄长怎么能这样对它!”
云霓越说越委屈,梗着脖子泣不成声,甚至不容云起插一句嘴,“我不管,我就要归巢!我就要!就要!我不要坏阿兄!”
说至此,竟一屁股坐在云起脚边儿,攥着他的衣摆摇晃着耍起赖皮。
云起垂眸看她胡闹,待等着她说不出什么新花样时狠心抽走了衣角,那股子严厉劲儿不容置疑,冷冷说:“错了就是错了,绸桑因他丧命,今日我若饶它,是不是肃辛城谁都可以胡乱杀人?!你也大了,怎的还这般不懂事,罚你回帐思过,直到想明白了为止!”
云霓一下站起身来,个子虽小,昂着脑袋直直盯着云起,大声嚷:“关关关,就知道关着我!它是错了,也付出了代价,怎么样?!难不成还真的让归巢死了,一命抵一命你才满意吗?不就是受罚吗?!大不了我替他受!要是吐出个不字儿,我把名字倒着写!”
说完,她跑到枯木架子前想将自己倒吊起来,还大喊着“来人!把我绑了!我替归巢领罚!罚到首领满意为止!”
围观的卫兵没一个敢上前的,更别说去绑她,一个个面面相觑,又都不发一言,时而瞧瞧云起面上的表情,时而又看看云霓用脚背勾着枯木的费力样子。
眼前不知怎的越来越亮,归巢浑身散着荧光。
云霓心底一凉,从架子上摔下来,连滚带爬跑回归巢身旁,眼泪又止不住落下来,一次次戳着归巢的胸脯,俯下身子听它的呼吸,可无论如何它都是合着眼一动不动,这怕是没救了,妖灵都要散了。
她这辈子第一次冲云起发火,瞪着眼,怒声喊:“要是归巢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言毕,不管不顾放声大哭起来。
归巢被哭声吵醒,微眯着眼,只能瞧见一团红色绽在夜空里,今天真奇怪,难道要死了看到的月亮都是红的吗?它深深叹了口气,这辈子若是能为家人而死,也死而无憾了吧?只可惜还没亲眼看着云霓长大,再也陪不了她……
剎那间荧光大盛,亮得让人睁不开眼,归巢眼前亦是一片雪白,它想着这么快就要要投胎去吗?浑身灵力运转,身子麻酥酥的,再之后眼前一片漆黑,还真是两个极端,打心里弃了最后一丝念想。
“归巢!”
“归巢!”
“归巢!”
怎么还能听见声音?不是说死了就会五感尽失吗?
习惯性睁开眼,眼前一团模糊光影,逐渐聚拢清晰,瞧着是个人形,就是已然哭得双眼红肿,咧着一张嘴差一点儿就能看见嗓子眼儿里的小舌头,活像是个池塘边儿的小青蛙。
归巢在心里笑笑,还是个这么丑的小东西,“小鬼。”
他一激灵,越想越不对劲,难道有人会读心术?不然怎么知道自己想了什么,还给说出来了?
伸出翅膀低头看看,怎的白羽变成了五指,翅膀变成了胳膊,连一双鸟爪都变成腿和脚,归巢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半晌,觉着很不可思议,昂起头望了望云霓和云起,用手将自己的脸摸了个遍,生怕只变了一半儿,成了个人身鸟头或者是人面鸟喙的怪物。
他反复捏着自己的鼻梁,揉搓嘴唇,起身跑到一旁的水缸边儿就着火光看水中倒影,青丝披肩目若朗星,竟也不是个丑八怪!他终于可以跟云霓肩并肩走在街上了,再也不用困窘自己只是只鸟了,来不及多想,也不顾旁人怎么看,奔至云霓身边,抱着他在空旷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咳咳!”
云起在一旁站着看了半晌,瞧这俩人压根儿没有分开的意思,不得已才非要闹出点儿动静来。
归巢这才发觉自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连忙将云霓放下,可即便如此还不忘替她擦去眼泪。
这倒显得是云起的不是了,云起板着脸沉声唤:“归巢!”
归巢敛神回来,连忙低头俯身拱手,大声应道:“是!”
直将周遭围观的同僚吓了一跳,爽朗笑声全给吓了回去,这安静来得突兀,一股子诡异氛围。
“你可知错?!”
云起刚说完,就听见耳旁稀里哗啦一阵金属碰撞响声,围观的肃辛兵以为云起消了气,忘了归巢还在受罚,权当是看热闹,甚至成群窃窃私语起来,而今见是判断错误,赶忙站直身子,生怕被揪出来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