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发生的事情太多,醒来时还觉得有一些头疼,外头又传来闹哄哄的声音。谢柏峥往窗外瞥了一眼,皱眉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霍靖川正坐在他的书桌前,对着眼前的窗户发呆,听见动静回头:“你醒啦?……没什么事,只是你家人在吵着议论要不要把你叫醒,看起来你父亲暂落下风。”
谢柏峥:“……”
谢柏峥因昨日被困在笔架岭上,所以不晓得这里边的事。长安县的县丞冯芳,是个极其体面谨慎的人物,做事不求有功,但求细致,因此知晓推官大人带着谢柏峥上山找人,就十分周到地亲自来这值舍小院通知了谢家人。
冯县丞传达的意思大概是这样,你家小郎君今日恐怕回不来了,因为推官大人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至于是为什么事那就不能透露了,朝廷机密不方便说。不过人肯定是安全的,大家可以放心。
他不提最后一句还好,提了反倒叫人提心吊胆。
苏氏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家儿子到底哪里被推官大人看上了,谢教谕硬着头皮和冯县丞应酬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结果倒被冯芳那一张满脸不可说的脸差点憋出内伤。
不过面对家小,他也没露出担忧来,只是的确不方便说,人明天就回来了。
第二日一早。
一家人就趴在谢柏峥房间的窗户前往里张望,发现人踏踏实实睡着,总算是放心了。只有苏氏纠结,她昨日特地给谢柏峥留的一碗素面竟然没吃,不会饿着吧?
祖母瞧着那一碗一点荤腥不沾的面,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了,就这淡出生天的面,从前病着的时候吃一两顿就算了,好好的人谁爱吃这个?
确认过谢柏峥的安全之后,家人们便开始各忙各的。今日刚好县上有集,祖母与苏氏早便定好了一同去逛集市,谢教谕去县学继续为府试发愁,直到“慈恩寺昨晚又出大事了”
这件事在县里被传开,一家人才惊慌失措地齐聚在院子里。
谢教谕毕竟是县中官员,知道得比在集市中道听途说更多一些,比如县衙里昨晚灯火通明,黄推官连夜审了几百号人,现在县衙的大牢是人满为患,县衙烧饭的婆子是到处找提神的茶叶,只为泡茶给黄推官和县衙胥吏们提神。
总而言之从昨晚到现在,整个长安县衙都杀红了眼,路过的狗都显得格外眉清目秀。
……
谢家人也终于在事发后,得知了前一晚的艰险。
谢教谕原本一直嫌弃儿子没出息,但是这人一旦支棱起来,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撑不住,他回到家就径直往谢柏峥房中去,他要好好问个明白!
只是他才沾到门边,就被老娘亲一把拽了回去。祖母怒目而视:“你做啥?”
谢教谕被血脉压制,还没张口辩解几句就被数落:“你没听说昨晚那又是大火又是塌方还鏖战一整夜?我孙儿定是累坏了,你不许吵闹他!”
谢教谕百口莫辩:“……娘,我就想找他问几句话。”
“你来不及等他睡醒了再问?”
祖母丝毫不买账,骂人非常高级:“你这做爹的,从前就知道跟在他屁股后面嫌他没出息,自从他开蒙以来天天没个好觉睡!现在孙儿眼看着比你有出息,你还是不让他好好睡,你是他亲生的爹还是亲生的仇人啊?”
谢教谕小声反驳:“我这不是怕他不知深浅地去得罪人。”
“你老糊涂了,还是我老糊涂了?”
祖母冷笑一声,“昨日是推官大人叫他做事,连你这做老子的尚且不能拒绝,他还能不干啊?你与其有时间担心他得罪人,不如反思为何推官大人放着你这举人出身的官不用,非要用一个毛头小子?你近日县学不是很忙么,那就赶紧做事去,别平白无故来过做爹的瘾!”
谢教谕一下子被骂懵了,因为过于扎心而一时没接上话。他本来就是爹啊,当爹竟还错了!
苏氏在婆母的攻击下插不进嘴,但是她到底心疼丈夫,这时才小声地嘟囔一句:“相公也是担心峥哥儿,叫他起床吃了饭再睡也不迟。”
祖母冷笑一声,都懒得说她。
……
谢柏峥隔着窗望了一眼,只看见模糊的一团,刚好没听见在吵什么。于是他也就暂且没有理会,洗漱完换了衣服才出门。
打开门一看,祖母已经叫王婆替他准备了早点。一碗面皮汤,两张肉饼,都是新鲜热乎的,另外还有煮好的一壶红枣茶。
谢柏峥原本还没什么感觉,看见食物才想起来他自从那小茶肆出来后就没吃过东西,果然封建主义比资本家剥削起来更狠心。
他们是真既要马儿跑,又不给吃草啊。
谢柏峥食指大动,十分感动:“多谢祖母!……方才好像听见父亲的声音,今日他休沐么?”
“你自吃你的,不必管他。”
祖母满脸堆笑,语气温和可亲地说:“你父亲今日不休沐,他是朽木。”
一旁的苏氏,欲言又止地看向了丈夫那一间小小的书房。这么下去,可别被气出个好歹来?
谢柏峥:“……”
这话家里也就祖母敢说,还没人敢反驳。
谢柏峥舒服地吃了早餐,又想起昨日李三的事,便问道:“祖母,从前替我诊过脉的那位赵郎中,可否请他来替李家妹妹再做一场法事?”
祖母一听,这根本不算事儿。祖母哈哈大笑道:“孙儿,祖母说得没错吧?赵圣手可了不得哩,这红白喜事、小儿夜啼,就没有用不着他的地方!你且放心,今日祖母就帮你把人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