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都是狗,你吃什么味儿的屎我能不知道?我可听丁格说国贸有人喜欢林树,你要是再不出手煮熟的鸭子可就飞啦,人家吃干抹净,你可啥都没了,到时候别怪姐妹没想着你!”
她用脚勾起人字拖三两步走到我身旁来。
我端着塑料盆的手一顿,缓缓站直身子转身看她,“你说丁格知道你是这德行吗?”
“怎么不知道?再说了,知道又能怎么着?我找他不图他色相,难不成找他吃斋念佛啊?谁像你天天假正经,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费一宁一口气吹起刘海儿,在她看来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老娘没时间跟你弯弯绕,能处处不能处就滚。
“你这脑子里都装了什么啊?”
我看着费一宁满脸不可思议。
“我这脑子怎么了?人生总得有点儿颜色,你脑子里头不黄,脑袋顶上就得绿,那你看你想黄还是绿嘛。”
她似是说了什么真理,瞧着还有几分得意。
“既然你这么黄,我有小猪出浴图你要不要看?要不我发给丁格算了。”
我作势转身要去拿床上的手机,对着费一宁阴险一笑。
其实是上次跟她在校外澡堂子里头洗澡,她裹着浴巾在换衣大厅嘚瑟唱歌的视频,那时候正赶上就要办元旦晚会,本来费一宁想出个男女对唱节目,结果全班没有男生愿意跟她一起,最后被班干部拉去扭秧歌,现在想想还是很好笑。
“嘿!你这人!”
费一宁站在寝室中央掐着腰推了下眼镜框。
我挎着盆扭头钻进了卫生间。
“喂!你说嘛,你喜不喜欢林树,哪怕就那么一丢丢?!”
她站在卫生间门口扯着嗓门儿喊。
只听嘭一声,我随手一推,顺便请费一宁吃了个闭门羹。
所以,我喜欢他吗?
卫生间里水汽弥漫,似能瞧见一颗颗水珠在空气里飘荡着,镜子上模糊一片,白炽灯下唯能看见个人形轮廓,我静静打量着镜中那个模糊的自己,水珠顺着面颊滴在手背上,良久才在惊讶中反应过来,这怕不是费一宁说的什么暗恋吧?
可是暗恋至少得先晓得什么是恋吧?我私心觉着这顶多算是有好感。
所以,什么是喜欢呢?
这几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翻来覆去,思绪像是被关进一方盒子里,没有出口,只有无尽碰壁,赌气般伸手在镜子上随意一抹,无数小水滴凝聚起来后向下滑落,看清一张被热气熏红的脸。
“啊!”
“费一宁,你又发什么疯?!”
卫生间门被拍得嘭嘭直响,我连忙穿上睡衣开门。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丁格他们班小组作业,林树跟喜欢他那个女生分到一组了。”
她将手机拿到我面前去,指着聊天记录里的截屏图片,煞有介事般咂着嘴,“我跟你讲,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看着手机上的那张截图怔了怔,随后敛眸用毛巾不停擦着刚洗完的头发,“费一宁,你好吵,地球又不是离了谁不转。”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矜持姐!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我冲她扑了过去,将费一宁按在衣柜上,飞快甩着湿漉漉的头发,无数带着洗发水味儿的细密水珠朝她飞溅,顺便伸手去挠她的痒痒肉,没多久两个人累瘫在椅子上。
费一宁最后几声笑得咳嗽,听着已是筋疲力尽,侧头靠着我的肩,一声声喘着粗气,“说真的,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我拄着下巴盯着桌面上的长毛背带裤兔子玩偶,脑海里浮现出林树的笑容,我忍不住用手点了点那兔子的鼻子,“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反正我本来就习惯被动,所以顺其自然吧。”
我搓弄着手里的毛巾,声音越来越小。
“这么说你承认你喜欢他?”
“也……不能算是承认吧……”
“行了,你这个人性子真隔路,也就是我忍得了你,我让丁格盯着点儿,方便掌握第一手资料,嘿嘿。”
费一宁说完坏笑着埋头看向手里的手机。
迷思
体育课上我捂着小腹自愿在树荫下坐冷板凳,日光在地上留下片片阴影,描绘出叶缘起伏的形状,微风扫过绿树,丛丛树冠似野鸭拨开层层清波。
虽是夏日清风,我却觉得身子没那么舒爽,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肚子上,像是有人持着大锤时不时砸一下,若是一直都痛就罢了,问题是不晓得何时就会痛上一阵儿,许是因喝了口矿泉水,也有可能是因快走了两步。
课前尚还没这样明显,我厌于同老师打报告请假,尤其是当老师拿出一张评分表时,那东西拿住我比孙悟空的紧箍咒还好用,因为唐僧还要念,而我会自己乖乖留下,羽毛球几个回合差点儿卸去半条命。
我盯着砖缝里的蒲公英发呆,一朵朵白色小伞被风带走,目光也随风而去,篮球架下一抹深蓝很是眼熟,我弃了蒲公英,眯起眼睛视线穿过清风,忽视漫天飞絮若细雪飘洒,毫不掩饰向远处望去。
林树站在篮球场上擦着脑门儿上的汗,一张白皙的脸而今变得通红,像是刚从汗蒸房出来一样,篮球服被汗水打湿,紧贴在背上,虽离得远却仍能瞧见手臂上起伏的肌肉线条,我盯着看了半晌,不知缘何觉得心跳很快,连姨妈痛也忘了个干净。
他转头过来,我恰巧抬头去看天上的烈日,沈阳这地方虽冬冷,夏天却没有想象中的热,对我而言冬季的确冗长,将转瞬即逝的夏季衬托得尤为珍贵,才会为这短暂的活力着迷,就像是漫长铺垫之后夜空中升起的烟火,虽只有一瞬,可为了这短暂的美好,再长等待也值得,我猜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