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沈的不屑于和一个孩子对话,从怀里掏出张烫了金边的名片按在茶几上:“我这人一是一二是二,有什么要求,记得打这上面的座机。”
周丽芳瞥了眼精致的名片:“那是他的事了。”
老罗二十年来阅家长无数,这个量级的卧龙凤雏也还是头一遭见,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起来,他的事,谁的事儿?
总不会是自己的事吧,家长是希望学校来跟进么?
这个想法当然匪夷所思,可不是自己,结合语境只能是方星白了,把这样的事情交给孩子,当妈的不管了么?
沈向厚第一次拿正眼看了看方星白,扔下一句“可以,我的助理会接电话”
,说罢扣上帽子,换回那副谦逊有礼的面具,同尚在懵圈中的郭莹及老罗道了别。
进会客室之前,老罗以为九九八十一难都过了,这次会面会是顺顺当当;小郭满怀忧惧,忐忑的等待火星撞地球;沈先生本想要一层看破不说破的窗户纸,任谁也没想到结果会是如此的意外和仓促。
不过哪种结局都和周女士无关,她本就主意已定,今天不是来训斥方星白,也不是来生吞活剥沈露的,而是来看看这场自己半生时光的葬礼,并交待一句遗言。
“x3965”
周丽芳报了一长串的电话号码,“你打过去会知道是谁。”
这是周丽芳女士此生与方星白的最后一句话,给数年间有着无数隔阂的母子情画上了一个令人唏嘘的句号。
后面还有一点渺渺的余音,来源于几年之后小郭与周丽芳一次不期而遇,补足了许多校方原本不知道的原委,但已与今日的结局无关了。
周女士报完电话也走了,结果太出乎意料,让老罗和小郭有点缓不过来,方星白与沈露就那么拉着手站着,全程不曾分开过。
老罗有一万句话要叨叨,但这会儿不是时候,得和郭莹理一理,放了俩人先走。
来之前方星白有一百句话要和沈露说,这会儿却一句也用不着了,他俩不约而同的没回教室,信步在校园里走着。
秋末的天气挺凉,沈露的外套还挂在教室里的椅背上,冻的他把拉索拽到了下巴边儿。
“回去吧~”
方星白捂了捂沈露的手。
“不,我们去操场上,去阳光下晒晒好不好?”
操场上有低年级的学生在上体育课,其中有不少认识方星白这位光环加身的学长,他们惊奇的看着学长拉着个男生的手,肆无忌惮的从草坪上徜徉而过。
顺带惊奇的还有体育老师,教体育的心思比较糙,完全没想到那方面去,喊了句——你俩哪个班的,没有课么?
两人没有搭理,沈露张开双臂,迎着太阳,放开嗓门儿高喊道:“啊~~~阳光真好!”
郭莹他们班儿离操场近,教室里的家伙们都听到了,同楼层教室的窗户接二连三的开了好几扇,学生们都朝这边瞧,气的不知道几个老师在屋里拍着黑板的发火。
沈露眯着眼睛直视太阳,世界原来这么明亮,方星白也喊道:“阳!光!真!好!”
喊完两人看了看彼此眼中的自己,从此刻起,他们终于站在阳光下了。
奔赴
回到教室自然另有一场风波。
李治龙:“你这头发,是人家公安给你剃的?”
“想啥呢~”
方星白摸摸自己的脑袋瓜,摸出一处没长好的地方,“是医院,看这儿。”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练家子,能仗着一股狠厉打散十几个人已是不可思议,过程中自己大小也受了伤,脑袋上有两下挨的挺重,缝了针,他自己感觉问题不大,医生不放心,好多天才把他放出来。
周巅是个坐不住屁的,本来和李治龙他们说好了不问那个话题,他还是忍不住抓耳挠腮。
“那你俩你和沈露你俩”
“嗨!”
李治龙伸手猛拍了周巅后背一下,“你说晚上你妈给你做啥吃的来着?”
方星白笑了,转头看了看沈露,对所有人说:“就是你们猜测的那种关系。”
尘封雪藏多年的秘密终于曝露在阳光下,在见到沈露前的那一刻,方星白觉得他还没准备好,还差的太多,迫切的想跟沈露铺垫点什么,哪怕单独讲几句话也好。
可到了这一刻,他却觉得恰到好处,这场风波就应该是此时此刻,不早不晚在在他们的年华里登场。
和沈露拉着手在操场上溜达一圈后,他更觉得如此,懦弱的他没敢走出的一步,命运阴差阳错的推了他一把。
吃瓜群众们大瓜落肚,又问了些该问不该问的,终于心满意足的散去,方星白把沈露送到车站,今晚是难挨过的一晚,可惜他不能在沈露身边。
方星白回到自己的家,不过是几天没回来,房子竟而有点陌生起来,他转了一圈才发现,周女士把她生活过的痕迹抹去了,方星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是因为周丽芳长年不在,痕迹本就不多。
方星白家里没什么生活气息,因为没人做饭,厨房像是个储物间,只有空荡荡的碗柜和一个偶尔用来热点奶的微波炉。
周丽芳的屋子里除了床只有个梳妆台,上头的化妆品早就过期了,衣柜里都是多少年不穿的衣服,之前床上放着的不是被褥,而是那种住宾馆用的便携睡袋,仿佛这不是家,而是个临时落脚的大车店。
方星白能发现家里有变化,还是因为窗台上那几盆杜鹃几近枯萎了。
打小方星白就不觉得自己妈有任何闲情雅致,从这旅馆还不如的家就能看出来,唯独那几盆花可算作周女士外露出的为数不多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