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白摇手推拒,“端庄周正非师兄你莫属,要不然你去包饺子,我来拍。”
这话倒不是胡诌,胖师兄笑起来憨厚,很有慈悲相,那公众号里总之乎者也的讲大智慧小智慧,确实像是胖师兄的手笔。
方星白溜回僧舍,把胖师兄半年多来更新的推文都看了一圈,大部分都是文章,少数的几张带图片和视频的都没拍到他,这才松了口气,回去吃了顿没滋没味儿的饺子。
山上十点半熄灯,做过晚课,到断电前是难得的闲适时间,大伙儿各干各的,甚至联机打打王者也没人管,方星白心乱,早早的爬上了床。
隔壁床的小伙子比方星白小几岁,但已经是受戒出家的正式僧人了,按规矩方星白得喊人家小师兄,小师兄拿着手机在刷视频,播的是段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的旋律。
“曾经以为绝对,都变了绝对相对,为什么我们昨是却今非~”
“小师兄!”
方星白猛的从床上坐起来,“你听的歌儿,就昨是今非这个,是谁哪里播的。”
小师兄亮了亮屏幕:“是个老武侠剧的主题曲。”
屏幕上年轻帅气的霍建华一闪而过,方星白醍醐灌顶般记了起来,电视剧热播的时候他还是高三,已经和家里闹掰了,和那个人租住在透风露雨的小平房里,晚上在收不到几个台的电视机旁,每天看的就是这部《天下第一》。
方星白颓然躺回床上,用被子严严裹住脑袋,悠悠的曲调仍不肯放过他,“多少的雨打风吹,让天真伤痕累累,当真心长了茧,是否不再碎”
。
“我心还是没长茧。”
有那么一瞬间,方星白眼睛有点酸,被他用力憋回去了。
听歌儿想到的是他,下午师兄拍视频,他怕自己被拍到,实则想的其实还是他。
可他会傻到和当初的自己一样,大海捞针,人海茫茫里找个没影的人,师兄拍到他又怎样,谁会关注一个不知名的佛学公众号,发现他在几百里外的小庙里念经?
自作多情——方星白给自己下了个批注,沉沉睡去了。
旧梦
庙里的年前居然十分忙碌,清洁洒扫等自不必说,居然也有贴春联、过小年、熬腊八粥等民俗,春联和世俗人家求财求富贵的不同,多是些心有慈悲添福寿之类的词儿,贴完要去伙房帮忙,预备素果子、点心等等,一直到看过春节晚会,还有不在家过年的义工和师兄们忙活。
方星白心想:“准备这么多吃的,哪里吃的完?”
第二天他才知道自己的孤陋寡闻,正月初一是弥勒菩萨的法会,上山的香客正经不少,之前都是为今天的茶会准备的,有的香客们会留下来吃顿素斋,当然大部分不会白吃白喝,这也是庙里重要的收入来源。
因为“端庄周正”
,方星白和胖师兄被安排在门口知客,胖师兄拿纸拿笔一一登记施主的姓名款项——事后还得录成电子版。
方星白则负责推销些佛教的周边文创,香薰、手串、香炉、小摆件等等,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行当,不过想想也正常,和尚也是人,也要吃要喝。
驻足观望的人不少,信佛的大叔大妈并不都是老古板,相反不少出手阔绰,连电子木鱼这种他觉得纯属扯淡的都卖断了货,得一趟趟去库房调度。
“师兄,快快快搭把手!”
一大箱子挺老沉,纸箱受了潮不结实,底子用透明胶糊的,随时要“稀里哗啦”
,方星白焦头烂额之际,一双手帮他拖住了箱底,稳稳的帮他将箱子放在了桌上。
方星白知道胖师兄慢慢悠悠,临急抱佛脚是万万喊不来这等神速支援的,帮忙的一定是热心的信众。
“谢”
方星白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说罢坐回桌子旁,板板正正、不假辞色的做起了他的“卖货和尚”
。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沈露,与半年前相比,沈露的气质又变了,当时是个刚办完画展的时髦海归,现在像个羁旅客,一身风尘仆仆。
方星白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意乱心慌,面前的人胆敢说一句逾矩的话他就立即拒人千里,说四大皆空、说五蕴六毒是妄、说施主莫要亵渎了宝剎庄严,虽然他没正式出家,但年前刚剃了头,自己拿推子推的卡尺,糊弄糊弄外行足够,反正他姓沈的又不知道。
谁知道沈露一句话也没说,只点了点头便迈步进了院里,方星白松了口气,适才过度紧张的大脑恢复了运转,这家伙怎么会到这里来,是巧合吗?他什么时候信了佛,还是专程来着自己的?可又没露行迹,他是怎么发现的?
前几天刚检讨过自作多情,那个人偏偏又找上门来,自己又不取经,干嘛有个妖孽三番五次的来考验呢?
沈露至晚方走,第二天又来,仍是没和方星白搭一句话,甚至没光顾他热闹非凡的小摊儿,方星白纳闷儿,大过年的这家伙不陪家人么,现在算怎么回事儿,欲擒故纵?本来可以问问周巅,但自己半年多没理人家,这会儿不好意思开口。
方星白像只受惊的猫,浑身炸起了毛,做好准备让凑近的谁碰上一身钉子,可姓沈的好像真欲擒故纵,出庙门时只朝他看了一眼,半句话也不说,第二天周而复始,简直气死个人。
忙过了初五,庙里的热闹才渐渐平息,这天早课之后大师父带着沈露进来,介绍说是新来安居的施主,安排进了方星白的宿舍,让胖师兄带着熟悉熟悉。
胖师兄日理万机,带了半圈儿要去忙别的,反正日后要一个房间住,把后半程的导游工作不偏不倚的推给了方星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