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洺低着头快步下楼,他鲁莽的动作撞上了迎面来的人,来不及道歉便跑走了。
孟承越刚想扶他一把,瞥见小孩脸上的眼泪,愣了一下,收回半空中的手,抬头看见楼梯拐角站着神色落寞的乔玉竹。
两人的对话他没听到多少,可关键的最后一句却听得清清楚楚。孟承越走了上来,陪乔玉竹站了一会儿,开口问:“怕影响他学习?”
乔玉竹早把烟戒了,此时却犯了烟瘾。他听见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忍不住轻笑一声,问:“我很明显?”
“小孩看不懂,我还看不出来?”
孟承越问,“怎么不跟他说清楚?”
“跟我在一起没什么好的。”
乔玉竹声音发哑,“不想让他走我走过的路。”
乔玉竹家里的那些事情,这几个关系好的朋友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乔家世代都是艺术家,外公外婆是国家一级演员,母亲是开过世界巡演的钢琴家,父亲是国家剧院大提琴手,乔玉竹刚出生,脚下的金色大道便已经铺好了,可偏偏到了他这里却生出了一身反骨。
乔玉竹的艺术天赋在几岁便初见端倪,基因的强大让他也成了上天赏饭吃的孩子。十几岁时,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音乐后,改选美术是他做出的第一个出格举动。
毕竟还和艺术相关,父母便顺了他的心意,好在美术这条路上,他的便超越了很多人努力多年的水平。
第二个出格举动,是在高三出国前夕向父母坦白了自己的性向,和父母从小便为他选定的未婚妻断了联系。
艺术具有极大的包容性,但在思想与性格上,父母仍然持有极为保守的观念。乔玉竹的留学之路被父母亲手斩断,不得已只能参加高考进入国内的大学。
而给出的理由,荒谬到可笑,竟是怕国外风气恶俗,若是独生子乔玉竹混到了男人堆里,真的改不了同性恋的病,乔家便绝了后。
高考之后,乔玉竹频繁地被送入私人医院进行心理治疗,浑身的刺被磨平之后,终于在大一的下学期,“病”
被“治”
好了。
家里终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乔玉竹用妥协换来了一半的自由。
另一半,被父母暗中找来的监视者夺去了。每个月回家和父母一起观看被偷拍的生活照,回顾上个月发生的细碎琐事,已经成了乔家默认的“家庭活动”
。
乔玉竹避不开,躲不掉,逃不走,压抑地活在父母强大的控制欲下,几近窒息。
夏洺是夏启的私生子,为了给老朋友一点体面,乔父叮嘱照片里不能拍到夏洺,可拍不到不代表看不到。
乔玉竹不敢拿夏洺的前途开玩笑,他已经烂到根里没救了,夏洺不一样。
孟承越注意到了他眼里的痛苦,他轻声问:“舍得?”
乔玉竹仰头吐了口气,自嘲般笑:“舍不得又能怎么办。”
夏洺在一楼的卫生间里躲了很久才出来。
他的眼睛太大,有什么情绪都明晃晃地显示在眼里,哭过后眼尾红成一片,任是谁看了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应柏的电话打来,问他在哪里,夏洺声音里有些鼻音,他简短回答:“卫生间,马上过去。”
聚餐结束得晚,应柏见夏洺明显有心事、闷闷不乐的模样,问:“你还好吗?”
“没事。”
夏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和他开玩笑,“有点懂你说放弃追解安妮时候的心情了。”
应柏还不知道他心里有人,闻言好奇问:“谁啊?我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