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通岐黄,连个行脚大夫都算不上,更别提能医治什么不治之症。
谢律无言,抚弄她脸蛋的手指也是漫长的停顿。
卿卿懂了。
悲凉而讽刺,她在指望什么呢?
谢律视她,如一味药剂而已,灵药若能奏效,药效过后,她便熬得只剩渣了吧。
……
谢玉琅急迫地询问巫医:“如何,我儿的病症,可还有救?”
巫医沉默半晌,没有回答,谢玉琅道:“神医有任何难处,只管提出,陈国一定为神医办到。”
为了医治谢律,任何条件,不惜代价,只要神医能拿出救命良方。
巫医道:“方才那个躲在帐中的女子,便是世子的良药,世子若能喝下她,邪祟尽除。”
“……”
谢玉琅沉默,那可是活生生一个人,怎么喝?
巫医谦卑地道:“惭愧,这已经是唯一的可以一试的办法。那女子身怀奇香,普通人难以闻到,却对世子有着镇痛止厄的作用。这个女子,便是世子的药引。我有一方,若能得这女子一块带血生肉为药引,血须心头血,或于世子药到病除。”
“心头血……”
谢玉琅出神地咀嚼这两个字,望向谢律紧闭的房门。
巫医道:“还需这个女子自愿放血割肉,否则,也无济于事。强行取药引,于世子百害无一利,陈王三思。”
天下间,谁愿意忍受如此疼痛,活生生割下带血的皮肉为引?卿卿那个娘子,公主让她做通房,她刚烈地拒绝了,她到底是否喜欢谢律,这还说不准。
谢玉琅呼气定神,他愿意用黄金千金,换卿卿割肉为引,救谢律一命。
作者有话说:
卿卿女儿,谢狗给你跪下都不行,咱跑吧。
卿卿蜷缩在一方窄窄的竹榻上,眼帘无力地支撑着,看着一盆新鲜的血水才被端走。
取药引之前,卿卿已经整整一日未进水米,然而身体的疲乏、饥饿都不及此时尖锐的疼痛半分,卿卿像一条濒死的鱼,被浪尖抛弃在烈日海滩上。
“没有关系的。”
只要修严能好起来。
她也不会死,只是取一点点血肉而已,但对修严来说,那是性命攸关的事,他好起来,变成一个健康的人,从此活在阳光底下,再也不用受罪了。
看到过他因为头痛在床上痉挛晕厥的样子,她想解救他,至少从此以后,谢律再也不会因为头疾而接近她,把她当一味药引子。
再也支撑不住眼睑的重量,卿卿闭上了眼睛,身心陷入了一团黑甜。
稍后,当卿卿再度醒来的时候,自己仍然置身在王府的一间厢房中,屋内焚着静心怡神的熏香,两侧帘帷放落,外间影影绰绰,侍女敲门而入,手中端着新鲜瓜果,和为卿卿准备的换洗衣物,卿卿勉力支起头,拨开帘幔朝外看去,认出其中一个婢女是当日跟随翠微一起朝自己发难的那个,她便只好询问她:“世子好些了么?”
可怜卿卿,已经疼得脸色苍白,说话都不利索了,嗓音含含糊糊的,但那婢女还是听见了,她忙碌空隙里,瞥了一眼病榻上虚弱的卿卿,便收回了目光。
“世子已经醒了。”
那婢女命人将东西撂下摆放整齐,便着人全部退出去,直至屋内仅剩两人,她又道:“娘子救了世子一命,这是公主的谢礼,这段时日,就请娘子留在王府养伤,这里灵丹妙药什么都不短缺,娘子也可恢复快些。”
卿卿因为胸口的疼痛,控制不住地溢出了一丝咳嗽,听到谢律平安的消息,一颗心总算放下少许,但她想亲耳听到谢律的声音,听他说自己无恙,如此,她也好离开得安心一些。
那婢女像是看穿了卿卿的心思,虽客客气气的,却能听到一点嗤嘲之意:“娘子也负了重伤,切勿忧思过度,这段时日就留在王府,您是世子的恩人,没人会怠慢了你的,若有吩咐,朝外面唤一声,自有人照顾。娘子好生歇了吧。”
卿卿就这样被安置在王府里,因为重伤哪里也不能去,渐渐了眼前又起了雾,她失血过多,头一时昏一时重,只得再次睡了过去。
当卿卿第三次醒来之时,屋内仍然没有人,身体的疼痛依然清清楚楚,卿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咬着枕头,饮泣失声。
有人突破房门,向床围靠近,来到她的身旁,卿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告诉我,世子怎么样了,他好了么?”
那人叹了一声,道:“世子已经下床了。”
卿卿脑中眩晕,如线绷断:“那么……他人呢?”
谢律可以下床了?他为什么都没有来看她呢?他去哪里了?
婢女在卿卿身旁坐下,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起了热,婢女幽幽叹气,将卿卿额头上的帕子换了,但卿卿不依不饶地抓着她的手,害她不得离去,婢女只得回答卿卿的问题:“世子有事出门去了,卿卿娘子受了伤,又发烧了,别操心了,睡吧。”
卿卿的头还痛着,又像是有巨锤敲在她的脑后,唤起新一波的疼痛,卿卿怀着苦涩,终于明白了。
谢律大概是不会来了。
药引子已经奏效了,已经发挥了她全部的剩余价值。
陈国世子,怎么会回头看一眼被撇在地上的药渣,就连多一眼都吝啬。
卿卿死心地闭上了眸。
也罢,是她自己选的,她心甘情愿救他的,从来都不图回报。
卿卿,要快点儿好起来,自己竖着从王府里走出去,永远不要再踏进门来。
……
谢律能够下床之后,第一次感到自己似乎身轻如燕,身上有什么枷锁被彻底卸掉,抛在身后,王府之人齐齐信心大振,他的一双父母,握着那巫医之手,极尽感激,将他奉为座上宾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