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把她想得太简单,好像她是一张一无所有的白纸。
一步,两步。
小丫头的步伐坚定,好似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动摇的——从今往后,与陆离一刀两断。
最后一步
这是楚静怡第八次当选为班长,她骄傲地站在讲台上,宣读不可逾越的班级班规。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班长、级长或者会长,永远是校园地位最高的那一层级。游手好闲的学生见到她会战战兢兢,离经叛道的学生见到她也不敢造次,从一完小到川海一中,楚静怡的名字传遍所有学校——她是楚晓东的独女。
楚静怡不喜欢这种被过分尊重的感觉,每个人见到她,都会不可避免地提到她的父亲,爷爷,还有她的家族。“尊祖父最近安好?”
“令尊如何?”
是她听得到最多的两句话,问这些话的人除了校长还有一些同龄的早熟同学。可是明明是她站在面前说话,他们为什么总喜欢联想到父亲和爷爷呢?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高中一年级,楚静怡遇到了第一个刺头。那是一个俊秀文静的少年,并没有仔细收拾,只是简单穿着校服,额前碎发也随意地随风轻拂着。他很好看。这是楚静怡的第一印象,干干净净、恬淡自然,总是在笑,好似世间没有什么好烦恼的。如果只看外表,楚静怡绝不会知道他是未来高中三年缺勤率最高的问题学生。
“是叫陆离吗?陆离陆离,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是个好听的名字呢。”
楚静怡拿着花名册,终于知道了那个总是孑然独立的少年的名字。
接下来一整个学期,陆离这个名字在她心中留下深深的印象——他实在太过分。班会不来也就算了,早读也不来,上课上到一半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欠下的检讨书足足有十七张,更过分的是,班主任居然还在包庇他。楚静怡的世界里,学生就该坐在教室里高谈阔论,谈的是天文地理、风花雪月。而不是整天神出鬼没,沾染上奇奇怪怪的传言。
在高一开学时,班主任曾经问过每个学生的目标与志向。楚静怡记得陆离说过他要上大学,赚很多钱,还引来许多人的暗暗嘲笑——全班所有学生,只有陆离把梦想与志向染上了铜臭味。可是,既然要上大学,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呢?成绩虽然不算差,但也只是普普通通,距离上大学还有距离吧?
哪怕陆离屡次无视班级班规,楚静怡还是打算心平气和地和劝说陆离——她一直是这么做的,屡试不爽。可是当楚静怡对那个少年说完长篇大论后,只收获了陆离不屑的眼神:
“你说的对我没用,你不用管我了。”
是叛逆期吧?楚静怡想,书上说,人到少年,都会有叛逆心理,陆离应该是到叛逆期了。既然如此,她这个做班长的就更应该矫正误入歧途的同学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楚静怡只是默默关注陆离,寻找合适的机会。
在不经意间,楚静怡记住了他的生活习惯——他总是踩着点到校,放学也是第一个走,听说他还会偷偷在校外打工;他喜欢眺望远方,似乎在思考什么深奥的问题;明明每天没怎么学习,但总能跟得上老师的进度;遇到难题时,他不会笑,只会露出一副很让人心疼的表情;从来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沮丧,也没见过他生气发火。
对了,她还见过陆离写的诗,是一篇现代诗,写在他的语文书封面上,用词质朴简单,素的不像一首诗。她见过文学社同学的获奖作品,无不是词藻华丽、对仗工整的诗词,陆离也是文学爱好者吗?
每次班会时,楚静怡的目光总是第一个落在陆离的座位上,她总是在想今天陆离会不会听话。
二人第一次冲突爆发得很突然。楚静怡在放学时拉住他,说要请他的家长。她对天发誓,她只是想矫正陆离的行为。陆离的表情她至今都记忆深刻,那是一种混合了嫌恶与不解的表情:“班长,不要给我做思想工作了好吗?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每次你找我谈话后,我都会被教导主任叫去训话,你这样给我添了很多麻烦!”
楚静怡急忙喊出来:“我没有向主任打小报告!”
“有没有你心里自己有数。”
误解催生恼怒,她拉住陆离的书包,凶着小脸:“你明天必须让家长来一趟学校!”
她的声音很大,吸引了很多没回家的学生的注意。陆离表情更黑了:“做不到!我要走了,请别拉住我好吗?”
“不许走!”
“……”
陆离坐回座位,“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你家长来学校。”
“说了做不到,你还要怎样?你换一个吧。”
“就要这个。”
陆离低声说了一句:“不可理喻。”
书包也不要了,直接起身就走。楚静怡急了,连忙抓住少年的手臂:“不许走。”
陆离甩开她的手,声音有些大:“我没爹妈,非要我在这里喊出来吗?你满意了吗?我是个没爹妈的孤儿?!”
楚静怡愣住了,她下意识地觉得陆离是在撒谎。因为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真正的孤儿,圈子里的同龄人或许缺父少母,但绝不能被称为“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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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学生在窃窃私语,不是对她,而是对陆离指指点点,楚静怡想让他们不要围观,可看着陆离那张带着薄怒的俊秀面容,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戳破少年的自尊是世界最大的罪过之一。楚静怡只能看着陆离甩袖离去。那天小丫头的晚饭吃得也不自在,她在餐桌上问无所不能的父亲:“爸爸,川海一中有孤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