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愣怔,回过神来时倪殊已经重新戴好眼睛,垂头打量着她,“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说罢摸了摸下巴,笑,“是有哈。”
辛夏忙又道歉,脑袋里却想着无论如何不能把陈苍不见的事告诉他,以免引起更多误会,于是笑着道,“睡不着出来散散步,倪总也睡不着?”
倪殊刚要回答,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眼屏幕,低头走到一边接电话,虽然压着声音,辛夏依然听到了被风送至耳边的几个字。
“别再胡闹了没有感情想要什么你提,我答应你就是”
辛夏朝后退了几步,生怕自己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原来他所谓的单身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看来这虞姬也不是多么好当。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瞅了倪殊一眼,发现他正皱眉说着什么,眼睛却望向自己这边,于是指了指前面,示意自己先行离开。可是倪殊却在辛夏点头示意的时候挂上了电话,冲着屏幕轻轻吁了口气后,又一次走到她身前。
河面上几只野鸭凫过,打散月牙的影子,倪殊似是犹豫了一下,歪头看了眼碎亮的河面后,转脸望向辛夏,“我那天路过茶水间,无意中听到了你在讲电话”
辛夏的心脏突突直跳,脚下不由地退后一步,和倪殊隔开距离。
“你能通过犯罪现场的照片,看到死人留下的某样讯息,是这个意思吧?”
他垂头打量辛夏,见她久不作答,又道,“那枚胸针就是你看到的线索?”
眼见他已经猜出了大半,辛夏艰难地从唇角逼出一句话,“我和朋友逗个乐子,倪总您怎么还当真了?”
倪殊抬眉,“逗乐子。”
这三个字是平铺直叙的陈述,但他笑微微地看着她,眼中怀疑分毫不减,让辛夏更加心虚。
好在这份延绵在两人中间的尴尬没有持续太久,伴随着一阵清晰的脚步声,陈苍的身影从远处的夜色中冒出来,她步履轻松,神态自如,看到两人时先是一愣,旋即便笑道,“古镇夜游,原来睡不着的不止我一个。”
后来陈苍告诉辛夏,“我觉得那位新总监对你很感兴趣。”
辛夏听了哈哈一乐,“早告诉你了,我那天是在去找你的路上偶遇他的,可没有你想象中的浪漫。”
陈苍听了这话便将身子俯低,一脸认真地盯着辛夏,“我没有开玩笑,小夏姐,我这个人呢,一向看人很准的,别人的情绪我一下子就能感知出来,半分不差的。”
辛夏吹去保温杯上的蒸汽,笑问,“那你岂不是能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上?”
陈苍不答,只定睛凝着辛夏,过了一会儿,抿嘴笑了,“是呀,你可要小心了,千万不要得罪我。”
她说完便直起身走了,辛夏笑着低头喝茶,被甘甜浸润口齿后,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敛起。她想起陈苍的眼睛,她的瞳仁生得比旁人大些,乌溜溜的很好看,可方才她朝自己看过来时,情绪分明被一丝不落地掩藏在内心最深处,一个谁也不能碰触的地方。
她又想起水镇那晚,陈苍回来后看起来一切如常,第二天还和同事们一起逛了水镇,心情似乎丝毫没有被前一晚那件事所影响。刘姐私下表扬陈苍,说小陈组长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只有这样的人,以后才能成大事。辛夏表面附和她,心里却泛起一股隐隐的不安,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份不安的感觉究竟源自哪里。
她只是又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陈苍,连皮毛都无法触及。
离开辛夏的工位后,陈苍径直去了徐冉的办公室。徐冉正埋头写一份稿子,见陈苍进来掀起眼皮,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上一摞文件上拍了拍,“国务院要评选一批优秀稿件,我把你那篇报上去了。”
她垂眸思忖片刻,“你那篇稿子的立意和题材都符合主题,文笔也很平实,二等奖应该是稳的,一等奖说不定也能冲一冲。”
徐冉并非因为那天的事对陈苍心存愧疚,她如今打一棒子给块糖,无非是因为李嘉明告诫她,那晚她对陈苍的“不客气”
,已经被倪殊尽收眼底,而这位新上任的“二世祖”
,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却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没那么好“糊弄。”
“他来公司开的第一次会就点了广告部和新闻部,”
李嘉明当时刚从徐冉的温柔乡里醒来,激情褪去后的眼睛镀上一层冷漠,“这两个部门最赚钱,呵,以为我看不出他想做什么。不过冉冉,这些日子还是收敛些,别给人落了口实,说你恃宠生娇。”
徐冉从回忆中跳脱出来,抬头望向陈苍,等待她的回应。
陈苍冲她淡淡一笑,“谢谢徐编。”
徐冉看到她的笑容,心头无法抑制地涌出一t丝厌恶,低下头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到时候获了奖,记得请同事们吃饭。”
陈苍“嗯”
了一声,坐直身子,和椅背隔开一截距离,目光落在徐冉微垂的头顶不动。
徐冉在她的注视下抬起眼,“没有别的事了,可以出去了。”
陈苍与她对视片刻,两眼弯起,“徐编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
徐冉蹙眉,“什么问题?”
“那天在客栈小院,您问我我的‘表里不一’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自学成才的?”
她看到徐冉的眼睫轻轻一动,接着道,“其实是后者。”
徐冉莞尔,饶有兴趣地看着陈苍,“哦?说来听听?”
陈苍靠向椅背,脑袋一歪,俏皮地冲徐冉笑了笑,“我是在见了徐编您之后,才学会了这四个字。”
说完,她抿抿唇,满意地看着徐冉眼中的光熄灭,眼珠子在一瞬间变成两块生铁,冷得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