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顿,看向倪殊,眼底笑意舒展,“多亏了倪总你,否则现在我早就死透了。”
倪殊点了点头算是接受她的答谢,紧接着脑袋一歪,唇角含笑,“所以你没有把我手里那玩意儿告诉警方,是知恩图报?”
“不然呢?你用它救了我,难不成我要背信弃义,举报你非法持枪?”
说到这儿,辛夏心里一动,浮起一个在脑海里蛰伏了许久的念头:对面那人文质彬彬的面孔下到底藏着什么?
她以前曾听同事们隐晦提起倪家的发迹史没那么干净,倪父曾经因为恶性竞争,致使对手公司破产清算,老总跳楼。还有人说倪家某沿海城市的大宅,曾在几年前的一个深夜跳下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此事虽然被某小报报道过,最后却不了了之,没人知道真正的内幕是什么。
“你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倪殊的话把辛夏拉回现实,他眉宇间凝着一缕疑惑,语气却很淡,“那个人的力气大得惊人,要不是有把枪,我一个大男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你当时是怎么从他手底下逃脱的?”
说到这儿,他扬扬眉,“他说你狡猾,看来你是智取而非强攻。”
辛夏苦笑,“真荣幸。”
她看着杂志封面摇晃着的点点光斑静默了一会儿,“十五岁那年,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爸爸战友的女儿遇害了。敏敏的头皮被整块割下,尸体被一根皮带挂在家中的衣柜里,死相惨烈。”
“敏敏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她爸爸没有再婚,一心一意把女儿抚养成人,其中各种艰辛付出自是不用多说。所以在看到敏敏的尸体后,他当场就晕厥了过去,几天后,被人发现吊死在自己家里。”
821案
“我爸是这件案子的主办人。其实他本来应该回避的,但当时他专门给上级打了报告,写了保证书,所以才加入到821案的侦查小组中。”
“可是一晃半月,案子却毫无头绪。当时天网系统远未普及,凶手又是个很谨慎的人,没在现场遗留下任何线索,指纹和其它物证一概没有。此案又发生在白天,敏敏所在家属院的工人们都在车间上班,孩子上学,只有患了感冒的敏敏留守在家,故而也没有目击证人。”
“我爸快急疯了,半个月没着家,在方圆几公里的小区挨家挨户排查,可两周过去,却一无所获,只有一个五岁的孩子提供了唯一的一条线索。那孩子说,案发当日自己在阳台上看到对面家属院里走出来一个人,一个看不清楚脸的男人。”
“这线索聊胜于无。孩子年龄小,有时候连现实和想象都分不清,而且即便他说的是事实,可嫌犯的脸他都没看清楚,又有什么用处?”
“那个人就这样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我爸瘦了一圈,萎靡颓废,经常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他和战友的旧照发呆。我心里难过,为他也为敏敏,所以有一天放学后,溜去了爸爸的办公室,偷看了821案的犯罪现场照片。”
“那些照片凌乱地贴在黑板上,最中间一张是敏敏。她生前是个顶爱美的姑娘,喜欢花裙子和水晶凉鞋,可是照片上却只剩下了一具形貌怪异的尸体。”
“我当时的第一感觉是敏敏戴了一顶暗红色的帽子,后来看仔细了,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帽子,而是她被揭开的头皮。不过这并不是她死亡的原因,敏敏是窒息而死的,死后,尸体被凶手用一根皮带挂在衣柜中。”
“她的个子很高,差不多有一米七,所以尸体在衣柜里呈蜷曲的姿势,膝盖弯折,像是在进行一场虔诚的叩拜。”
“也就是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剎,我明白了敏敏爸爸为什么要选择自杀。精心养育的女儿最后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任谁都无法承受吧?他的懦弱,或许只有自己可以审判,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
说到这儿,辛夏的眼神有些发直。
倪殊知道她想起了辛传安,想起了她自己一边懦弱地茍且偷生,一边却饱受煎熬。他于是轻嗽一声道,“你在照片上看到了什么?”
“一顶尖帽,很奇怪的尖帽,”
辛夏回神,目光直落在倪殊脸上,“边缘毛躁,布料粗糙,帽顶是手工缝起来的,尖尖的,像出殡的孝帽,又没有那么规整”
她回忆着,忽然冷冷一笑,“这么多年,我一直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帽子,一直到前几日他找上我,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帽子,而是半截裤腿。”
“裤腿?”
“对,那个人把裤腿缝成了一顶帽子戴在头上,遮盖他头皮上的疤瘌。不过当时我根本看不出来,照片上只现出一个尖帽的影像。它就那样飘在衣柜外面,下面仿佛站着一个看不见的人,我能想象,他正在微笑看着自己的‘作品’——敏敏的尸t体。”
“你把你的发现告诉了辛队?”
倪殊犹豫着问道。
辛夏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疼得她双眼泛湿,她尝试着把那只裹着石膏的手朝上抬了抬,换个姿势缓解痛苦,嘴上却佯装轻松道,“没错,我告诉了他,他得到这个线索后喜出望外,以为终于能为老友报仇,谁知道……”
病房陷入沉寂,光斑随着窗外那株大杨树的摇晃,在辛夏打了石膏的手上来回游弋,像一条条梭巡的小鱼。
倪殊搜肠刮肚地找安慰的话,左右掂量,却觉得不是轻浮了就是沉重了,总之就是不对味儿。好在床上那人没让气氛尴尬太久,她指一指果篮,“倪总,我也想吃个橘子。”
倪殊剥了一只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