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宵道:“我明白。你转过身来,扭着身子说话,我看着都别扭。”
韩月娘小声道:“我看见血,心里有些害怕。那些人都走了么?”
“本县县尉带着公人来了,自然是都走了。”
听见这话,韩月娘才转过身来,一眼看见不远处的血迹,不由“啊”
了一声。
杜中宵唤过柴信,让他安排了排军挑着香烛去烧化,与自己一起送韩月娘回家。
帮着杜中宵换了公服,韩月娘低声对杜中宵道:“我看那孩子甚是可怜,又是报毁家之仇,才去杀人。若是有办法,官人不妨帮他一帮,怎么也留条性命。”
杜中宵沉默了一会,转身对韩月娘道:“本来我该对你说,妇道人家,不要过问公事。唉,只是我这人怎么说呢,很多事情知道该怎么做,但却未必就会真地去做。”
韩月娘捂嘴笑道:“那就不要说了。我们夫妻两个说话,我说你只管听着,不方便做,那就当没听到好了。一本正经地训斥我,那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杜中宵微微一笑,转身坐了下来:“我也是如此想的。只不过怕你没有分寸,以后唠叨得习惯成自然,那就难改了,我也会不胜其烦。今天的事情,其实我有几个选择,心中犹豫,你帮着拿个主意。”
韩月娘歪着脑袋道:“我妇道人家,怎么敢在公事上帮你拿主意?不过夫妻之间,说说也无妨。”
“当街行凶,其罪至重,常理来说,那孩子的性命此番是保不住了。要想保住他的性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证明死者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那孩子真地是报父母大仇。即使如此,还要加上多次报官不得审冤,才好为他减刑。只是,如此一来,便就得罪了州里同僚——”
韩月娘奇道:“活人性命,不是你们做官的政绩吗?怎么会得罪同僚?”
杜中宵摇了摇头:“那天我们搬到这里,便听柴信说过,这里原是那个陶十七家的房子,他曾经多次报官,只是没有结果。你想啊,前几次他报官都不得伸冤,现在当街杀人才去查清,不是说以前的官员审案不明吗?这可是人命大案,一个不好,就要有官员因此受罚。”
韩月娘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又道:“饶是如此,活人性命总是积功德。”
杜中宵点头:“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其实,现在的知州、通判、签判都来任官不久,大多都与这种陈年旧案无关,并不是什么大事。反而是下面的公吏,因怕受罚,只怕会从中作梗。这些且不说,哪怕州里官员一起用心,真想查这案,还有一桩无论如何都不好办。”
韩月娘推了推杜中宵的肩膀:“有什么难办的你只管说清楚就是,怎么吊人胃口!”
“我刚才问了,死者是永城县的吏人,来州里催缴文书。除了衙门里的几个公吏,州里并没有熟识的人,而陶十七一直居住在州城,怎么会跟他家里扯上关系?我就怕那孩子杀错了人啊——”
“呀!”
韩月娘禁不住掩住口。“这——这可就没有办法了!”
杜中宵静静地看着韩月娘,过了好一会,才重重叹了口气:“我虽然为官不久,但中进士之后,在京城里也学了几个月公务,路上每过一地必与官员交谈,着实学到不少东西。如果我估计得不错,由于死者在州城并没有熟人,此案大约就是这样了结了,那孩子难逃一死。但是——”
韩月娘听到这里不由发急:“你倒是把话说下去呀,真是急死个人!”
“当街杀人,如此果决,陶十七十几岁的人,怎么可能把人认错!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