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极为煎熬的半盏茶时间,忽听苏灵虚弱道:“阿蘅……”
阿蘅如听仙乐,眸光骤亮,冲进屋内就见苏灵双手撑地,瘫坐在阵中,虽然姿态并不优雅,可她脸上的惧色和疲态已经荡然无存,心下大喜,走上前来。
苏灵看着阿蘅探寻的目光,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心头血加上破灵符,体内恶灵已清,只是我心脉受损,这十天半个月内仅剩一半灵力。”
阿蘅愕然。
来不及再多探讨,经过方才这通折腾,苏灵浑身发飘,脚下发软,下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她还得即刻去一趟孤鹜山。
何止她是九死一生,此次陆修也是凶多吉少,若杀孟照安,自己也必遭天罚,以肉身硬抗天雷,苏灵苦笑一声:“陆修啊陆修,你比我还要固执。”
可杀父之仇不得不报,门派毒瘤不得不清,她比任何人都理解陆修,更不会指摘他的选择。
苏灵特意换了一身白衣,若是陆修没死,就带回来疗伤,若是死了,就给他收尸。
她喉间一动,眼睛有些发酸,正当她带上阿蘅要出门时,忽然想到一事,心头不禁一空,对阿蘅道:“叶飞那小子出去多久了?怎的还不回来!”
阿蘅一怔,清都城到风陵山庄不远,以叶飞的脚程来回不过两炷香时间,可他的确已经出去许久了。
叶飞出门之后,一路御剑而行,还未走出多远,只听嗖的一声,右腿刺痛,一个踉跄便从高处跌落下来。
跌落的那一瞬间他便了然,恐怕有去无回了。
忍着剧痛落地滚了几滚,枯枝划破了他华贵的外衫,右手撑地,蹙眉喘息,左手向腿上探去,摸到小腿处插着一支短箭,试着拔了拔,箭上有倒刺,在肉里插得结实,根本拔不出来。
暗夜死寂,甚至听不见风声。
他一向能忍耐痛楚,饶是中了这样一箭也只是闷哼一声,警觉地看向四周,这是一片树木稀疏的树林,松间石上,映着冷月,暗影处慢慢走出一人,他身形瘦长,着了黑衣,仿若一条阴冷的毒蛇。
面前的松针被那人踩得咯吱咯吱地响,叶飞心下一沉。
那人在不远处停下,树影掩映下,他的上半身藏在阴影中,叶飞只能看见他的腿和靴子,以及那柄嵌着宝石的游蛇剑,剑尖泛着森冷的光。
他并没有直接刺过来,反而冷笑道:“怎么,陆清明走了,苏灵百鬼缠身,连你这样的废物都被派出来了?本来要去风陵山庄杀你们,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叶飞不语,他略略思索,已大概清楚,慕容昭一套连环计要夺他们几人的性命,梁夜奉命到风陵山庄截杀,没想到在此处相遇,叶飞暗想:反正自己必死无疑,不如尽力拖住梁夜,只愿苏灵能感知危险,快些逃走。
见叶飞不答,梁夜道:“你不是能言善辩吗,今日反倒一句话都不说了。”
叶飞捂住腿上的伤口,因为疼痛眉心已皱起,神色却十分坦然,面对死亡,他仿佛一点都不怕,反而朗声道:“我听说紫泉宫梁夜下手狠厉,从不废话,不知你为何还要同我说上一说,是那日受的羞辱不够,怕我死了之后,你再也听不到这样动听的话吗?”
梁夜握紧剑柄:“死到临头还是如此狂妄。”
叶飞轻笑:“我狂不狂妄都是要死的,既然终有一死,活着的时候就不能像你一样,如同丧家之犬,快一剑了结了我,不然你辩不过我又要气了。”
梁夜笑得阴冷:“今日偏不给你痛快,我要一刀刀割下你的肉,看你如何跪地求饶,知道什么真正是丧家之犬。”
叶飞大笑:“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笑声中一把拔下了腿上的那只短箭,登时血肉翻飞,鲜血飞溅。
梁夜凛然。
他无法理解叶飞是真不怕死还是佯装镇定,只是他在生死面前谈笑风生的模样让梁夜感觉刺眼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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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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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夜生性嗜血,杀人能带来无边的乐趣,他杀过好人,也杀过恶人,从没想过自己长命百岁,自知总有那么一日,他会曝尸荒野,可他从来不怕。
自从投奔慕容昭,进了紫泉宫,他开始计较得失,争名逐利,杀伐由人不由己,再也找不回曾经游戏人间的乐趣。
梁夜喃喃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一道低沉的声音说道:“叶飞,我方才看见你了,快些出来,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那声音一出,梁夜就听出是叶剑寒,叶飞面色一沉,知是父亲前来接他,刚要大叫,梁夜隔空一弹,便封住他的穴道。
梁夜冲着叶飞勾唇一笑,那笑意如同索命的恶鬼:“你不是不怕吗,那就让你看一出好戏。”
梁夜闪身隐在暗处,叶飞极力冲破穴道,可他的灵力相较梁夜实在差得太远,额前冒出汗珠,下一刻,就听见破风之声,一道湖蓝色身影飞身落地,叶飞远远一看,正是叶剑寒。
只觉全身血气凝滞,脸上发麻,叶飞想高呼叶剑寒离开,可直到喉咙甜腥,几欲吐血,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剑寒走了几步看见叶飞,见他瘫坐在地,蹙眉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叶飞的眼中流出两行泪,夜影之下,叶剑寒定是看不见,可老练如他,一看叶飞的姿态便感觉不对,他脚下一顿,往叶飞腿上看去,只见那处鲜血淋漓。
叶剑寒心中大骇,当下顾不上许多,纵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疾步奔向叶飞:“飞儿,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