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惊鸿应允了。
将他安置在一旁,邹照重新坐回桌前。他面前放着厚厚一摞卷宗,赵惊鸿看他埋头其间不再做声。邹照是他大师兄,一直有辅佐宗主处理宗内事务的习惯。
一直到了后半夜,邹照抬起头疲累的揉了揉眉间。赵惊鸿方才服下清灵丹已经觉得好多了,现在吐纳归息,缓缓睁开眼睛。
他起身踱步到桌前,倒了杯水饮下。邹照体贴道:“看你神色也好些了,回去休息吧”
。
赵惊鸿看着桌前册子,“师兄也不必这般操累,有些活计,可以下派到弟子手里做”
。
邹照无奈摇摇头:“弟子都下派出山了”
。
赵惊鸿愣了一下:“所为何事?”
邹照脸上有些郁气:“自然是佑刖之前所造雾刃一事,不但引得各宗应龙草奇缺,宗门各处外出历练的弟子也多受磋磨,许多人都中招了。目前正在紧急召回,印人轩的弟子前去接应,以免出事。目前岐山风灵宗、元道两仪宗、周海七舍宗,几大宗派皆有损失。
“听齐述说,上次为了抢夺草药,还与七舍宗弟子起了冲突。大宗尚如此,更何况林林立立的诸多小宗。”
赵惊鸿醉心修行,宗门这些琐事他不大擅长。邹照也不想惹他心烦,只叫他回去休养。
出了印人轩,赵惊鸿原本紧绷的身子慢慢泄下气来。那抹黑雾不好处理,堪堪逼出丹田,却在他经脉各处流转。方才不想让邹照担心,故而装作很轻松的样子。
撑着身子回到镜台,赵惊鸿脑中思想混沌,一掌推开房门。
床上的李堂风猛地惊醒,室内漆黑,看门口一人闯入,跌跌撞撞扑过来栽倒在床上,便没了声息。
李堂风试探性的戳了戳他的肩膀,“赵惊鸿?”
没有回应。
李堂风将他的身子翻过来,又下床为他盖好被子,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是好。难不成是喝醉了?他凑近赵惊鸿的脸,没有闻到酒气,却见床上人眉间募的抽出一抹黑气钻入他眼中。
李堂风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内心像火一样烧,腹部更是胀气,那股黑雾在他体内四处冲撞,他气血流转加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连忙盘腿在地,默念清心诀。
这法诀是在梦中学的,学的断断续续,他运气运了一半便不会了。身体内部经脉倒转,李堂风鼻口生痒,抹了一把,满手的血。
心有愧52
第二日一早,赵惊鸿猛地睁眼,熟悉的床帘让他恍惚了片刻,体内的不适少了许多,随着经脉在他体内四下游荡的那股黑雾也‘气若游丝’,只剩小小一股。
他猛地坐起,这是他的寝室,李堂风呢?
一转眼,李堂风正趴倒在不远处,他七窍流血,一时间看上去像死了一般。
赵惊鸿下了床,走到他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活着。
他之所以让李堂风住自己的寝室,是因为这底下,有一处巨大的杀阵。
李堂风气脉紊乱,难受的哼哼两声,弱弱睁开眼,手腕上有修长的双指按在他脉间。下一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扔到床上。赵惊鸿凉薄的未瞧他一眼,走出门外。
李堂风在床间挣扎许久,突然疼的弓起身子,一股难以抵挡的怨恨喷泄出胸口,那股黑雾完全融入李堂风心脉之中。暴戾的气息压倒了一切情绪,怯弱在那张清俊的脸上消失不见,李堂风面上阴郁狠毒,鼻尖萦绕着一股冷香,是赵惊鸿身上的气味。
他该掏出他的心脏,然后拧断那只脖子。
这样疯狂的念头一出,琥珀色的眼睛中出现了稍纵即逝的迷茫。
李堂风一屁股坐回原地,像受激的野兽突然松弛,方才出格的想法惹的他心惊肉跳。他愣愣看着门口的方向,四肢百骸渗透着痛意,他想起赵惊鸿冷漠的背影,在寂静无人的房中,忽而埋头哭了起来。
赵惊鸿近来有些忙,修真界自千百年前那场仙魔大战后,就有诸多魔族流窜在民间,但因宗门势力强大,没有听过哪方魔种聚成大祸为害人界的。宗门常有下山历练者,会顺手清理一部分。又或者民间家族上山请人除害,宗门再派遣人手下山除魔。
赵惊鸿一出山,接连挑了好几个村子,更有甚者,一整个村几乎被吃的一人不剩,皆是披着人皮的魔种。掩在皮相下,过路之人皆成了果腹之物。这些魔种生活区域成片,常伪装成平民,学习人类的生活方式,宗门难以探查。
路过的修道者虽也察觉异样,本想留宿在百姓家方便除妖,未曾想踏入了魔窟,早已没有出去的命了。
宗门除魔的阵仗太大,各郡县摸出了门道,依照失踪人口也积极向上提供消息。一时间带动了各个大派,
都说赵惊鸿闭关百年,出世便济世,一时间名声传了起来。
圆月高悬,赵惊鸿擦了擦剑上的血迹,面前的村庄不似上一世那般残破。还未作妖的魔头尚未起势就被他端了老巢。上辈子佑刖联结集合的魔军,被他提早一点一点盘剥绞杀。
四下冷风萧瑟,他御剑去了最近的镇子上。
街边的馄饨摊子还在,上辈子李堂风除完妖,二人来此吃了碗馄饨。那天是十一月初七,李堂风的生辰。他吃完馄饨后,回宗门又闹着让他下了一碗长寿面。
往事不敢回想,一朝一暮,皆是钝刀剜心。
他已经许久没有回淮武了。
天方明,赵佑走在小道上。一炷香左右的功夫,外面飘起了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
邹照跺着脚,拍去了肩上的雪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