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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很多杂志和媒体在评价庄恒的时候,都这么说,“庄恒先生是无宝不落的凤凰。”

他看了从来都是一笑置之。我虽不太懂得这个中的道道,但我知道,他之所以能在香江终成一方霸主,很大一部分是出于他对香港的信心,对中国的信心。就在香港地产最黑暗的83、84年,多少人急着撤出香港,生怕一朝醒来,中国政府一声令下,万贯家财全部封上红印,收归国有了。而就在这样的时候,他以了一大半身家为注,压在世人都不看好的香港地产上。我还清楚地记得,与铁娘子的谈判终了,中国政府正式宣告将于1997年7月1日收回对香港的行使主权时,庄恒把儿子抱在手里,连连玩儿了几次腾空上抛,兴奋的像个孩子。“我们要回去,回去!”

他如是说。我听了不置一词,默默的走开。

从那之后,我知道他一直都在遥控着对香港和国内的投资,我知道,他在准备着归航。不知为何,我对回港居然充满了莫名的恐惧和排斥。仿佛一旦回去,我就抓不住这似梦似幻的幸福了一般。是夜,我呆呆的坐在孩子们的房中,呆呆的凝视他们熟睡的面庞,喃喃的道,“妈妈知道,不应该阻止爸爸回去,可是妈妈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

“蕴茹,你在这里。”

庄恒的身影从模糊到真切。他托着我的手臂,我借力站起。借着孩子房中微柔的睡灯,我从他紧蹙的眉宇间看到了担心。“这几天你一直闷闷不乐的,怎么了。”

他叹息地问。我把脸埋进他的怀中,摇着头,“没事儿,可能事儿太多了,心里不太顺。”

“丫头,不许胡思乱想的。”

他抚着我的发轻轻道。我在他怀里顺从的点头,感受着他隔着衣服传给我的体温。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察觉了我的不安,庄恒并没有在我面前正式的提过回港的计划。他不提,我也不问。可有时候,有些事情是注定的,躲不了,跑不掉。

86年的冬天,香港急电,庄绮病危。

庄恒握着电话,久久无法放回原位。看着他微红的眼眶,愣愣的表情,我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太自私。因为我莫名的恐惧,这对姐弟至今无法相见;因为我莫名的恐惧,庄恒胸中的雄图大志无法展开;因为我莫名的恐惧,我的父母无法享受怡儿弄孙之乐。我还要造就多少的遗憾,才肯去正视,去面对?

“我们回去。”

我贴在庄恒的背上,对他说,“恒,我们回去。”

“可是蕴茹,你一直都不想回港的。”

他转身,定定的望住我。

我努力冲他笑着,“我生长在那里,那里是我的根,有我的家,我的血亲。我要回去。”

于是,归航,已成定局。

庄恒将美国的大营交给了李继刚,带了宋天明和几位高级职员一并回港。我们包下了班机的头等舱。十多个小时的航行,孩子们交给荣妈照看;他的幕僚们坐在远处;我就蜷在他的怀中,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在他轻轻的拍抚下,醒着;睡去;再醒来。

不论我多么想飞机永远也不要停下,它终是会有到达目的地的一刻。当新踏上香港的土地的一刻,仿若隔世。犹记当年离去时仍为初嫁新妇,如今归来时已然儿女成双。叫人如何不感叹,不感伤。

先住进庄恒名下的一栋位于太子道的住宅,草草的安顿了一番。孩子们对骤然变换的环境兴趣极大,跑跑跳跳的不亦乐乎。我嘱荣妈看好他们,便与庄恒直奔石澳别墅。庄绮病重后,便执意不肯住在医院。而医生也只说尽人事听天命,满足她最后的一点坚持。

时隔六年不见了,庄绮那当年绝美的容颜已在病痛的折磨下退色了,然而那骨子里的风韵依然不变。她一身淡青色的旗袍松松罩在身上,长发在脑后柔柔的挽了个髻,轻轻倚在美人榻上。见了我们,她绽然一笑,“真好,我还是等到你们回来了。”

一句话,说的我的泪直往上涌,又死死的咬着唇忍着。庄恒冲到她的塌前单膝跪下,执起她的手,颤抖着,久久方才哽咽道,“对不起。姐,对不起。”

“傻瓜,跟姐姐还说这个?”

庄绮吃力的抬起手,给庄恒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费劲的说道,“我的弟弟长大了,姐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我实在不忍再看,不忍再听,逃避着夺门而出。

我们回港的三天后,庄绮走了。

在跑马地的那个墓场,依照她生前的意愿,我们在庄恒父亲的旁边,立起了庄绮的新坟。她终是不肯葬在黎家的墓地。我无法忘记,在庄绮的弥留之际,手中牢牢的攥着一块牌位。我们后来才知道那是她为自己失去的孩子悄悄请来的。而这些年,她生活的全部就是那块冰冷的牌位。最后那一晚,黎隆源守在她的床前,堂堂的七尺男儿哭的像个孩子。到如今芳魂已逝,再去判究谁是谁非已然毫无意义,所有的恩怨情仇都灰飞湮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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