艟艟的泪珠颗颗坠入水中,蚀掉好些水面上的泡沫,心里有种孤凉的悲凄,她从大船上跳下海,与别人一样成为逐波而流的小舟,望着船舰逼近她来,她顿时有种渺小的恐惧,也有种想再回到高处的渴望。
忆着从前的缤纷岁月,她的泪落得如雨般急遽,想着尔霄遨任她予取予求,她的心版上顿时像被火般烙出好几个疼得她不能言语的对不起。
不知出神了多久,但水已经冷到再也待不下去的程度,艟艟干脆站起身来,在暖气的包围下,远比在水中舒服,她里上浴袍,在镜前凝视自己许久,曾经美丽的颜容此刻显露出无比的憔悴,这在爱她的尔霄遨眼中,或许会是博得同情的楚楚可怜,但他是恨她的,会不会嫌她丑陋不堪呢?毕竟连她自己都不太敢正视脸上惨绿的苍白了。
僵持着他们互不过问,最后艟艟首先开门走出来,感觉身体的热度退了许多,但腹间的疼痛却更形剧烈,她需要休息,所以她不能一直守在浴室里。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回去吧!拿回该你所有的一切,别再出现在我眼前,留一点自尊给我好吗?”
艟艟的语气伪装平静,但眼眶不知何时又再度红透了。
“这是你的真心话?”
见她依然拒绝自己,尔霄遨心痛难当。
艟艟的气梗在喉头,答不出是或不是,但决堤的泪代替她的心回答了尔霄遨,泄漏了她不坚强的武装下所埋藏的情感。
尔霄遨走近抱紧她,感受着她全身的挣扎颤抖,无意间地推开了他,嘶喊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傻,不要对我好,像你从前那样,恨我。”
“不,那是从前的错,我没有办法在爱你之后再重蹈以前的覆辙。”
被她的言语激得再也无法平静,尔霄遨的神情显得痛心。
泪水在艟艟的小脸上交错,不停地流泻,一遍又一遍地染湿她的眼与颊,“你是在同情身为孤女的我吗?”
双唇轻颤,咬牙忍下自己的冲动,但仍克制不住地脱口而出,“不要恨我。”
她的声音像在祈求,尔霄遨终于明白她最耿耿于怀的是这一点,她的心思细腻脆弱,也可以不在乎世俗名分,但她不能容许爱人有分毫心情叛她而去,即使只是曾经,她也不允许。
尔霄遨对她此刻的歇斯底里小心翼翼,渴望接近她却又不敢,只能站在原地凝着她道:“你曾说过无论我是谁,你对我的感情都不会变的,不是吗?”
抽泣着开不了口,艟艟只是微微点头,但又心虚地避开他执着的注视,他眼中的情感太炽烈,像扑风而来的罗绫般罩得她透不过气,使她分不清令她几乎晕眩的痛来自心或腹。
“那你爱我吗?”
尔霄遨的语气柔软,但犹见荷着狂卷而来的躁动。
闻言怔视他许久,艟艟张口欲语又休,迟疑直入心深处,乍然泪崩落如雨,轻声着不让语音破碎道:“你要听什么?”
“我只要你的真心话。”
一句话说得有力却也痴情万种,尔霄遨迎上她的眼神没有丝毫虚伪。
沉默许久犹是无言,艟艟只有哭泣,心里有千万个没出口的对不起和丢不开的罪恶感,为此她泪眼迷离,一味地摇着头道:“它不要说,它不想说。”
尔霄邀见状心明白了,欣然的笑容淡淡地勾上他的嘴角,但转眼间又消逝,只留眉宇间一道深锁,“我懂,但我的心很明白地要我向你说——我爱你。”
“不要。”
艟艟拒绝地大叫道,“在我拿走那么多属于你的东西后,你怎么还能爱我,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不要给那么自私的我更多,我不值得。”
心动也痛地,她哭喊出来。
痴心且无悔地笑了,尔霄遨的瞳仁上只映出她雨山茶般的泪容,挚情地凝视着,“你值得更多,是我爱得不够,才会让今天的你如此痛苦,要求多一点,你值得我给。”
没有向前,艟艟反倒退怯地直靠至墙边,闭上双眸任泪流淌,腹部的隐隐作痛远不及心口欲碎的割裂,不禁暗问自己,他欠了她什么?值得他毫无保留的给予,而她又拿了他什么?只怕穷她一生也无法偿清。
她要得好容易,拿得好心虚,敞睁开眼缝瞧着他被泪雾朦胧的身影,她从没自翊聪明,可也没料到自己竟会傻到看不出他的眉间神采如此地酷似楚治旭,也或许曾经有意识,但她就是无法证实及组合。
仍深刻地感觉到他的浓情如炽,他眼中的两簇火焰只为她而燃烧,但他可能不自知,火焰温暖了她,也灼了她。
尔霄遨静下来紧瞅着她,这才注意到她的憔悴苍白,她的呼吸急促似乎不只是因为哭泣抽噎,小巧的鼻子一翕一张似乎都有喘不过气之虞,看她强撑着不表示,他再也无法按捺,一口怒气涌上喉头。
“你真的已经把我当外人了吗?”
尔霄遨对她的顽固感到生气,但又心疼。
“不,你说错了,我才是外人。”
艟艟的声音缓慢且苦涩。
“那我如你所愿,我走。”
冷硬地说完,尔霄遨感到后悔又拉不下睑,最后只道:“回床上躺着,我会替你叫来医生。”
对她羸弱的身体他却无不担心,再仔细地看了她一眼,他咬牙转身离去,克制自己别回头。
他离去的足声空了她的视线,也空了她的心房,只留下浑身的冰冷与空虚让她不由得战栗,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刺人言语,对自己违心的坚持感到无比的悔意,但真的不能再要他所给予的,只是她不能没有他,没有他的她比无更贫乏。
她为何要对自己的心说谎,艟艟无声泣喊自问,她不能没有他,不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