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惊愚摇头,于是独眼男人一伸手,在铁力木桌上以指划了一道线,顷刻间,桌面上即留下了一道深深指痕。才一饮下“仙馔”
,指力便已强劲如此。方惊愚叹道:“这‘仙馔’真是货真价实!”
过了半晌,独眼男人忽道眼眶热,取下丝质眼罩。原来这“仙馔”
也有愈伤的功效,那曾被“阎摩罗王”
以一箭伤到的眼目却又慢慢长回来了。方惊愚看着那只正在缓慢长好的眼,不禁一阵慨叹。有这“仙馔”
在,断臂残肢皆能复生,说不准还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也难怪天下之人皆对此物垂涎欲滴。
正当方惊愚出神时,忽听得独眼男人出一阵轻轻的惊呼。
“奇怪。”
“怎么了?”
独眼男人讪笑道,“我的那只坏眼……好烫,像被滚水浇过似的。”
方惊愚凑近前去看,只见那本应空荡荡的眼眶此时已长出眸珠来,遂笑道:“应是只烫一会儿,片晌后便好了。”
独眼男人坐着,然而越来越坐立不安,脸上薄薄挂了层冷汗。方惊愚尚未觉惊奇,然而忽见他那眼珠上竟冒出粒粒黑点来。
突然间,那黑点愈来愈大,像霉斑一般布满眼球,下一个瞬间,无数细小的瞳子在头项那眼珠中睁开,死死盯向方惊愚。
方惊愚毛骨悚然。
当他察觉到不对时,一切已然太晚,头项的另一只眼珠忽似翻白肚的鱼儿般翻了上去,而他的口里传出一阵熊嚎一般狂烈的嘶吼。
突然间,方惊愚遭受了猛烈的一击。回过神来时,头项已然挥拳打来,拳头正中他胸腹,伤口顿时迸裂,鲜血四溢。方惊愚狠狠摔到墙上,男人又是一拳挥来,劲风猎猎。
不对劲!方惊愚勉力支起精神,旋身避让。拳头落在土墙上,因“仙馔”
而变得粗实有力的臂膀竟生生打破了墙面。头项突而失了神智,痉挛不已。肌肤似旱魃肆虐后的荒地,开始皴裂。一个可怖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入方惊愚的脑海:头项如今的模样——像极了在觅鹿村里吃了“雍和大仙”
的肉粥、混乱病狂的“走肉”
!
再一望倒在桌上的那杯盏,仍有一点漆黑的酒液余在里头。“雍和大仙”
的那肉粥、以及“走肉”
们的血液也是乌漆墨黑的,加之那“大源道”
的教主曾口口声声地称自己为“雍和大仙”
……方惊愚忽而想起师父玉印卫与他说过的话:“此物服食得多了,便会有神智昏昏、命丧黄泉之凶险。常人若饮至第二杯,便多七窍流血而死。”
不错,服食“仙馔”
有性命之虞,然而他们先前皆沉浸于凯旋的喜悦里,对此并未多虑。这“仙馔”
与那“大源道”
教主又有何关系?一时间,种种心绪错综复杂地麻缠在方惊愚心头,“仙馔”
那清冽的花香在此刻嗅来也格外甜腻。它宛若蛇毒一般麻木人心神,可最后却能使人穿肠裂肚。“仙馔”
和“肉粥”
,二者怕是同根同源!
忽然间,方惊愚遍体生寒。
于一瞬间,他似是明白了许多事。他已见识过蓬莱的白日,然而却对蓬莱的黑夜知之甚少。像头项这般因饮“仙馔”
而狂的仙山吏应不在少数,然而他们的下场只得是归于尘土。
“头项——头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