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理解他们为何从订亲说到肉脯。
片刻后,顾不言又是一声轻笑,看着魏德苍老的面容一字一顿开口,“魏尚书这是难得糊涂啊!”
十年前那个上元夜,冯氏染上风寒,高烧不退。
顾不言出门去请医官,走了几家医馆皆被拒。
医官指着他的鼻子骂:
“顾家人乃周国蛀虫,早该死绝了。”
“你一个奸佞之后,没资格再让周国人帮你。”
他走遍了全城,依然找不到一个愿意上门的医官。
鞋子磨破了,天色也暗了。
月亮升起来,将整个世界镀上一层银辉。
他饥肠辘辘,筋疲力尽,偏偏还在街巷间遇上两个纨绔。
一个是左丞家的长子,一个是内阁大学士家的次子。
他们追着他骂,“狗胆包天,竟还有脸抛头露面。”
“顾家害得周国国运不昌,看我们如何收拾你。”
他拼命逃,逃得好似整个人都要飞起来。
但他终究只是个十岁孩子,对方却是及冠的成年人。
眼见着就要追上了,他突然拐个弯,往停在街边的一辆马车跑去。
马车旁是鸿运酒楼,今日有许多朝臣在里头宴饮。
他亲眼见到魏德从楼里出来,钻进了马车。
母亲曾说:“魏德是你父亲挚友,哪怕此刻他没帮咱们,也定然不会害咱们。”
又说:“往后遇上扛不下去的难事,去找魏家,说不定他们也会伸出援手。”
于是他边逃边喊:
“魏叔,有人要打我。”
“魏叔,救救我。”
“魏叔……”
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马车内却毫无动静。
他终是倒在离马车半丈远的空地上。
两名纨绔追上来,冲着他拳打脚踢。
一下又一下,踢在他后背、腹部、胸腔。
好痛,痛得他浑身颤栗。
他瑟缩着咬紧牙关,看着这天地间如银的月光。
看着月光下那辆毫无动静的马车。
他想,母亲错了,魏家又怎会帮顾家呢,魏家只会见死不救。
也不知踢了多少脚,两名纨绔总算收了手。
其中一人将一块肉脯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看着匍匐在地的他,“将这块肉脯吃下去,我们今日便饶了你。”
被踩污的肉脯躺在月光下,犹如一只嘲讽的眼眸。
他缓缓爬过去,捡起它,塞进了嘴里。
他吃到的不是肉脯的味道。
他吃到的是泥土的味道、鲜血的味道,以及被贱踏的味道。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夜的月色、那两个纨绔,以及那辆自始至终也未曾掀开车帘的马车。
成为锦衣卫指挥使后,顾不言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抓到那两名纨绔的把柄,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送进了牢狱。
而面对魏德,他只是静静地冷眼旁观。
此时的魏德自知理亏,缓了缓,提起底气喃喃相问:“难道……你连国公爷的遗愿也不顾及了吗?”
“魏尚书,你多虑了。”
顾不言不屑地嗤笑一声,“本座根本不在乎亡父的什么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