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抚养沈栩长大的沈家,一边是太子,若倾向于前者,虽谈不上因此与太子交恶,但也会出现或浅或深的间隙。
无疑考验着沈栩的人性。
青年犹豫了。
季绾也不强求,“二哥,咱们走吧。”
说着扶住沈濠,留下决然的背影。
“等等。”
沈栩叫住她,闭了闭眼,“我助你入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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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殿兰宫笼薄雾,木槿花凋,凌风嬉逐旋舞如彩袖,落入画扇与浊酒。
微醺的帝王身披翠云裘,从燕寝移驾御书房,在烨烨烛光中,看清了跪在御案前的女子。
心口微妙,无所察觉,语气却不自觉柔了三分,“朕还未到,季娘子怎就长跪不起了?”
“臣妇待会儿的言词,会触怒天家,还是先谢罪为好。”
承昌帝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秋猎的好心情被摧毁大半,“看座吧。”
“请让臣妇先把话讲完。”
识人万千,承昌帝隐约品出跪在地上的女子不似外表温柔乖顺,骨子里透着犟劲儿,“讲。”
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人头落地,何况是非议君王的嫡女,季绾有这个胆子孤闯御书房,一来是从廖娇娇的悲剧中激发出的勇气,二来有君晟担保,即便触怒龙颜,也能全身而退,但之后的烂摊子是要君晟收拾的。
兴是日久的相处积累了信任,季绾相信,虽与君晟没有碰面商议此事,但君晟不会袖手旁观。
她压低肩头,以额抵地,掷地有声,“帝女,生来烜赫,天潢贵胄,不说驰誉天下,也该为女子表率,不说事事成人之美,也该克己守礼,怎可做出觊觎人夫、拆人姻缘之事?馥宁公主为己之私,污人清誉,逼人和离,毁人尊严,与泼才无异。臣妇斗胆请求陛下惩戒馥宁公主,还无辜之人清白!情真口拙,冒犯之处,望陛下恕罪。”
话音落,是长久的静谧,连焰火的跳动声都无限放大在耳边。
季绾忍着心跳,等待帝王的答复。
御案前传来指尖敲打的声响,她不敢抬眼,额头传来阵阵凉意。
片刻变得漫长而煎熬。
一侧的冯小公公偷偷觑向帝王的侧脸。
偶有在后宫争斗中忍不下委屈的嫔妃来过御前告状,很少有得到宽慰的。陛下不喜争宠的戏码,几乎不会出言置评后宫的是非,而告状的妃嫔多多少少也会被冷遇一段时日,再没眼力见的,就会失宠。
相处久了就会知道,陛下温和,也薄情。
季绾今夜所言,是在请求陛下惩戒公主,是触及皇室威严的。
伴在圣驾多年,冯小公公竟摸不准陛下是否会生怒。
承昌帝陷入沉思,迂久,抬手,“冯凇,扶季娘子起身。”
冯小公公快步走到御案下,扶起季绾。
女子层叠的衣裙起了褶皱,是倔强和勇气的痕迹。
承昌帝没把她同争风吃醋的宫妃相提并论,对她有一份从初次遇见就产生的欣赏,但欣赏归欣赏,还是要就事论事,“不瞒季娘子,馥宁此举,为朕所不齿,理应认错致歉,若她是其他妃嫔之女,朕绝不姑息,但她是皇后之女,是太子胞妹,一旦认错,日后朝廷派系对她口诛笔伐,势必牵连太子。太子是储君,威严不能失,而你要清楚,朕要保的不是馥宁,是太子。”
“那家嫂就白白受冤?”
“朕会惩戒馥宁,补偿令嫂,但不会公之于众。”
冯小公公暗中瞪大眼,甚是诧异,帝王心,难以揣测,一字千金,能做出这么一长串的解释,足见对季绾的另眼相待。
一个小户出身的医女,怎会被帝王如此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