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浊姬正在大堂里坐着,摇着扇子翻看账册,便听着门外酒铺小伙计说的话。
那伙计正端着个水碗张大了嘴,指着后院的方向,瞧表情似是惊了半晌愣是没再说出第二句。
半更雪后院正向空中翻滚着白烟,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道从后院传到前堂,浊姬只觉得心突突突跳个不停,急匆匆掀开帘子向后头奔去。
对于做饭少白乐此不疲,白毛怪坐在合欢树的树杈子上,身子靠着树干静静看着她忙活。
火堆上用石块堆成烤架,再架上一大块干净平滑的石板,些许猪油葱花蒜片儿,少白手里还攥着一把木签子,小的是蝗虫,再大一点的是壁虎,还有更大的麻雀和老鼠。
少白也想过抓蛇,但在浊姬眼皮子底下,还是收敛了这危险的心思。
“你又在背着我造什么孽?!”
浊姬气势冲冲走到少白面前,扇骨啪一下敲打在少白脑袋上,木头燃烧卷起的烟尘呛得让人睁不开眼。
少白蹲在地上哎呦一声,捂着脑袋仰头看,一把蒲扇还握在手心儿里,“当然是做晚饭啊……现杀现烤,顶新鲜嘞。”
“我问你烤的是什么?!”
浊姬已然被呛出眼泪,浓烟直冲天灵盖。
少白不禁感到有些奇怪,这不打眼一看就晓得是什么吗?!“老鼠啊!况且蛇不也是吃老鼠的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就没觉着这几只老鼠有点不一样吗?!”
浊姬只觉得两眼一黑,指着那只翻着白眼躺在石板上滋滋冒油的老鼠烧烤,看样子马上就要晕过去,一手扶着前额,另一只手还在周身寻着可以搀扶之物。
“也不过就是肉紧实了些,兴许是只勤劳勇敢的老鼠呢?!”
少白用手里的树枝戳了戳那只浑身肌肉的老鼠,随性一答不以为意。
谁知一抬头就看见浊姬好似病入膏肓一般,身子摇摇晃晃,还一边念叨着:“完了,完了……”
嘀咕了半晌,心里想着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夯货,抄起手边的烧火棍直奔少白而去,“我还是杀了你吧,省心……”
“我一只鸟,吃两只老鼠怎么了?”
少白嘴上不甘心,身子倒是诚实的很,为逃避浊姬,围着合欢树绕了好几圈,最后大喊着:“白毛怪!救我!”
她化作一只灰白交杂的鸟,一扇翅膀飞上了枝头,白毛怪接着从树枝上一跃而下,直挺挺的站到浊姬面前,将人拦住,双眸坚毅神似死士。
“哎!”
浊姬重重叹了口气,弃了手中的烧火棍抬起头。
少白正站在树上歪着脑袋打着口哨,瞥着眼睛不去看树下正气得冒烟的浊姬。
不过就是吃点儿肃辛的老鼠,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的吗?难不成肃辛的老鼠就比别地儿的金贵?
正闹着,从前堂匆匆忙忙跑来一个小姑娘,乌黑的头发扎成两个发髻,画着一对儿八字眉,生着一双圆杏眼,面颊还带着点婴儿肥,看起来憨憨的,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神色慌张,大叫着:“浊娘,不好了!”
不晓得还以为天要塌了。
紧接着便瞧见院子里的人还真不少,她挨个儿都看了一遍,才附在浊姬耳边怯生生声说:“社君来了,来要人……要老鼠了!”
“就说我死了!”
浊姬摆手就要往厢房里躲。
小姑娘两步跟了上去,“社君不会信的……”
“你就跟他说我是被气死的,他知道我气性大,一准会信。”
浊姬提着裙子便上了台阶,站在仓房门口,且离进门只差了一步。
可事情往往不遂人愿,在那姑娘身后,一个男童也跟了进来,穿着一身鼠毛灰的袍子,乌黑的头发,黑溜溜的圆眼睛将整个院子扫视一圈,气得腮帮子圆鼓鼓,终于在那石板上发现已经烤熟了的鼠串,掐着腰大喊:“是谁干的?!”
气得连鼠须都掩不住露了出来。
连接前堂的过道,一个穿着绣竹夹棉袍子的小生用手里的尺八揭开帘子,瞥了一眼又暗自笑着退了回去。
见没人做声,社君一屁股坐在地上赌气一般不停蹬着腿连哭带闹,搅起院子地面一阵烟尘,“好啊,合起伙来欺负我!我费尽心力培养出来的鼠子鼠孙,现下被你们拿来烧烤,是哪个挨千刀的,待我找到,定要杀了报仇!”
少白蹲在树枝上打了个喷嚏,这一喷嚏从鸟打成了人,一个滚翻落到地上来,手指搓了搓鼻子,一旁的社君正巧瞧见了她,看不见则罢了,既然看见了,想杀人的眼神是如何也藏不住了。
小小的个子,连说话也是奶声奶气,一个大跳站起身,手指不停点指着少白,“定是你这死鸟干的!”
总不可能是浊姬,唯余下少白一脸心虚的表情最是可疑。
社君悲愤交加瞪着浊姬,“你们一个个杀鼠包庇,都跟我过不去是吧?!看我不杀了这个死鸟报仇!”
社君一句说罢,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拢出一大团荧光,紧接着荧光化作一口铜钟,大到能装下好几个人,比院子里的井口还要粗,咣当一声落在院子里,手里也多出一柄比他胳膊还粗的鱼形钟杵。
剎那间地动山摇,立在地上的人震得脑袋生疼,后院的石磨、石桌都被掀飞,房檐上的瓦片稀里哗啦落下摔了个粉碎,便是搭起来的简易木棚子也断了脚。
少白吓得咽了咽口水,身子被什么缠绕起来,紧接着一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落在浊姬身后,这才看清是浊姬唤作玉京的骨鞭。
少白还以为她恨不得赶紧把自己送给社君,要杀要剐随他便,看来是自己将浊姬想象的太过心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