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睿收起眼神里的阴郁,往客厅走去。
饭后,郁睿检查过郁梨的作业,就催她上床睡觉了。
十岁出头的女孩儿正是心思萌动的时候,缠着郁睿和他絮叨又兴奋地说着学校里的事情。郁睿对郁梨从来最耐心,没有一点焦急,直到哄着女孩儿起了困意睡过去,他才轻声起身离开房间。
郁睿收拾完客厅里的餐具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戴上无框眼镜,把一张崭新的理综卷子做完半面时,家里的外门突然被人拍响了。
“砰!”
“砰!”
隆隆的响声像要吵醒整栋楼的人,还隐约伴着男人粗声的醉意喝骂――
“小兔、兔崽子……死哪去了!还不赶紧给……给老子开门!”
惨白的灯光下,少年清隽的面孔上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意外。
黑漆漆的眼里情绪也淡漠。
他回头看了一眼郁梨那间小卧室紧闭的房门,没有迟疑太久,便转身去玄关给外面的醉鬼开门了。
金属门一拉开就是扑面的令人作呕的酒气。
郁睿皱眉。
门外站着两个人。左边那个郁睿不认识,也不想认识;右边那个此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烂泥一样被身旁那人搀扶着。
“你就是郁睿吧?”
那个不认识的人朝郁睿尴尬地笑,“你爸又喝多了,好不容易才找着家门,你快搀他回去吧。”
郁睿却没伸手。
他就那样平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看陌生人一样扫视过喝得烂醉如泥的父亲,然后冷淡抬眼。
“叔叔,下次如果他还喝成这样,您不用送他回来。扔在路边也没关系。”
“……啊?”
“我妹妹年纪小,睡觉轻,明天一早还要上学,折腾不起。如果您下次再拉他喝得烂醉如泥还要送他回来,那别怪我不给您开门。”
“嗨,你看你这孩子……”
醉眼朦胧的郁丛生却好像清醒了,歪歪扭扭几次,指着眼神淡漠的郁睿破口大骂:“你个兔、兔崽子――连你爸我都不管了是吧!?我白生了你们两个赔钱货――呸!”
旁边那人尴尬地擎着手,不知道再说什么。他回头看门内站着的少年,本以为会看到对方满面通红的模样,没想到少年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咒骂声不绝于耳,郁睿只在男人的声量更高亢前皱起眉。“小梨已经睡了,你别吵醒她。”
“你他妈连、连老子都敢教训!谁给你的胆!”
男人涨得满面通红,越说越激动,突然抬手一巴掌甩在少年的脸上。
啪的一记清脆耳光。
郁睿的脸被扇得朝一旁侧了过去,无框眼镜有些歪了,挂在修挺的鼻梁上,冷白的肤色间很快泛开刺眼的红。
喉咙里泛起点腥甜。
这次连门外那人都愣住了,回神连忙去拉郁丛生,“老郁你这是喝糊涂了?怎么连自己家孩子都打呢!”
他没敢再让这父子相处,连忙半拖半拉着郁丛生把人送进主卧扔到床上,关门出来了。
那人尴尬地安抚郁睿几句后才离开。
门关上了。
郁睿默不作声地在原地站定半晌,抬手正好眼镜。
他没回头,转身走进自己房间。
书桌上的理综卷子做到一半。台灯灯光下,字迹叠起昏黄的重影儿。
郁睿坐到桌前,拿起铅笔。做完两道选择题后,笔尖停住了,在卷面上留下细轻的铅痕。
然后铅笔被搁到桌上。
桌前的少年慢慢往后仰进木椅的靠背里。
半晌,他低声笑了起来。
大约是台灯的灯光太刺目,笑着笑着,郁睿便抬手遮住了合上的眼。
后来死寂。
窗敞开着,夏末燥热的风呼呼地往房间里灌。
那燥热里,郁睿望着天花板,打了个很轻的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