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霄也不多言,自储物戒中取出一座巴掌大小极其精致的丹炉,催动灵力,使其变作一人多高,浮于半空一尺之地。
疏星暗自惊讶,实不知重霄还有这样本事,竟颇有丹修之气势,只是今日她要炼化的可不是灵丹妙药。不,其实说是灵丹妙药也未尝不可。她瞧了那少女一眼,只怕她两个得等这灵药来保命呢。
重霄往炉中放进许多灵草丸药,而后走至那灰影旁边,抬手一抓,却是穿过虚空,只觉寒凉。转身看向那少女,心中更添沉重,“烦请前辈取其手掌大小的一块,放入炉中。”
少女倒听她招呼,闻言抬手一扯,当真便有那么一团灰影在她手心虚拢,被她丢进炉中。
疏星此番却没再听见什么凄厉惨叫,只觉那灰影仿似团得更紧更小了些。
重霄扣起炉盖,口中念诀,催动法器。
疏星就看那丹炉徐徐转起,越转越快,渐成残影,忽觉四野俱暗,还纳罕黑夜终是来临,抬眼却见那分明是铺天盖地的鬼影修罗一刹而至,一时心跳如若擂鼓。只是看重霄与那少女都不闻不动,又看那鬼影虽盘旋环绕却不再杀招毕现,方才收敛心神,勉强平静。
须臾,只见重霄把手一招,丹炉停住,炉盖自起,而后那满空里的修罗忽然纷纷落下,前赴后继地钻进那丹炉之中,天地一刹光亮。
重霄面色发白,仍坚持着将咒诀念完,看那丹炉越转越慢,最终吞吐出一样物事,方才缓缓地松下一口气,抬手招了丹炉回来,重新放入储物戒里,才再走上前,去看那一具漆黑的无面目的人身。
疏星忙先再递她两粒丹药,重霄接过吃了,又看向那少女,“一事不烦二主,还请前辈赐其气血。”
少女也瞧着那漆黑发亮的面庞,却没有动作,半晌忽然道:“修仙必得要人身么?狸奴成不成?”
重霄原还当她不愿,倒不想是有这般念头,只觉啼笑皆非:“前辈,人乃万物灵长,却也并非人人可以修行,秘境中虽有异兽颇具灵性,却也未能羽化登仙,是以晚辈想来,狸奴虽性黠可爱,但大概也是不成的。”
疏星莫名倒生出几分安心,“是啊前辈,这怪物虽是怪物,但到底也是由八千修罗而生,仍是人后。”
少女倒也不执着,但只撇了撇嘴,似乎不甚开心,“行吧。”
抬手往那躯壳中输进一道带点红光的魔气,身子轻轻晃了一晃,随之立定,对那灰影道,“去吧。”
那灰影便仿佛逃命似的猛地窜了起来,一旦投入那黑色躯壳之中,只见那面目忽如蜡融化,又似刀工斧凿,渐渐化形出来,是个年纪堪堪也不过七八岁的女娃娃,面容姣好,自眉心到鼻尖却有一道笔直的红线。她倒不觉什么,抬手又跺脚,双目茫然中又带了一丝狂喜,忽而大声狂叫着往那雪地里翻了几个滚,又抓起一团团雪往天边四野摔打,嘴里啊啊啊嚷个不停。
疏星瞧着只觉心中酸酸喜喜,不知她在谷中渡过多少春秋,无形无相、无依无凭,着实可怜。
少女却是皱眉看向重霄,低声道:“为何如此?”
“许是前生血线?”
重霄也不十分确定,同样低声回道,“晚辈曾遇一妖道,剖取生魂炼制招魂幡,那男男女女尸首之上,也有类似的血线。”
“破阵。”
少女收回视线,“外头等不了这么久。”
重霄于是也不多言,淡淡应了声好,暗自调息理气,思忖该从何处着手。
疏星多看那女娃一眼,心间更添些忧虑重重,魔修着实阴毒狠辣,不知师姐现下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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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忽然道:“你在想什么?”
疏星愣了一下。她是完全不曾意料到的,这少女竟会多此一问。但她思绪再转,却不禁精神一振,犹豫片刻,到底还是不舍放过这样的机会,“前辈,您知道鹤冲天么?”
“鹤冲天。”
少女微微地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她讲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很轻,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就是叫疏星满腹的话都卡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不知是从哪里先窜起阵阵凉意,一时间很难去问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天地间一片静寂,连风都不知在何时悄悄止息。那灰影化成的女娃小心翼翼地看了过来,双手捏着雪团,竟再一声不吭。
重霄也往这边看了一眼,目露担忧。
疏星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容。这少女,许是同鹤冲天有仇罢?若是如此,那当不是坏事。
少女仍是面无表情,沉沉地盯着她看,“你们是为她而来?”
疏星心跳得极快,尽管也晓得只怕是瞒不过去,流沙斗转终究是浅显的障目之法,但要在这魔界承认她两个乃是正道修士,那着实也……着实是有些不知死活。可若是不承认……她怕,她着实是怕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少女。
同先前不一样,先前她身上没有这般霸烈的压迫感,让人觉着她总归是能听得进两三句话的……但这会儿的她,却叫人觉着万分凶险。疏星忍不住看向重霄。
重霄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算是如此。”
疏星将心一横,“不瞒前辈,月前在扶摇,师姐中了此人圈套,至今下落不明,是以我二人才擅自闯进雪域,想着或许能寻到些线索,找到师姐。”
“那不必了。”
少女轻轻呵了一声,“落在她手里,不过是个死字。”
又再冷笑,“你师姐倒有点本事,中她圈套,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