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敲响办公室的门,里面却没有回应,姜渺踌躇片刻,拧开了把手,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
办公室安静如昔,郑予安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落地窗前,明亮的光线将他身形勾勒得修长。
他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姜渺的鬼祟行径。
姜渺有点尴尬,闪身进了门,将包里的伞拿出来放在办公桌上,离开的动作依旧快得像风,语气急得像挂了串鞭炮噼啪作响:
“郑总,您的伞我给您放这了,谢谢您上次送我回家,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出门太急,恰好有一个人进来,姜渺被撞得后退一步差点摔倒,被面前的人扶住手臂及时拉回身子,同时还响起了略带惊喜的声音:“是你,姜渺,咱们又见面了。”
姜渺匆忙站稳身体,打招呼道:“于总好。”
而身后不远处的郑予安呼出一口气,将下意识伸出的手臂背在身后。
于澍仍是一脸明朗笑意,“来找郑总啊?不用那么着急,注意看路,你要是摔了公司可得赔不少钱。”
姜渺不好意思地为刚才的冲撞道歉,于澍让她不用在意,还想再多侃两句,人却又一溜烟儿跑了,背影急得好像有猛兽在追赶。
他有这么可怕吗?
于澍摸摸下巴,一头雾水地走近办公室。
真正被惧怕的人已经回到了办公桌后,略带嫌弃地问:“怎么又来了?”
一天要来他这里摸鱼八百次。
于澍不满地朝他扬一扬手中的文件夹:“工作上的事情!”
走近了才发现郑予安正拿着一把折迭整齐的伞,长指在伞面上轻轻摩挲,像在划过什么名贵丝绸一样。
他莫名其妙:“什么毛病,在屋里晚伞?”
又偏头看向窗外,外面艳阳高照,天气好极了。
“今天会下雨吗?瞧着不像啊。”
“不知道。”
郑予安指尖扫过伞上的纹路,眼前浮现出暴雨倾盆的夜里,她坐在车内,慌乱又倔强的侧脸,“希望会下吧……”
自从身份被郑予安挑破,姜渺索性也不装了,用一种隐晦的方式,对补习班上唯一的知情人越发肆无忌惮。
有时,正上着课,郑予安的桌面上会悄悄伸过来一本习题册,上面圈出一道题,通常都是难度很高的题目,为了照顾大部分学生的水平而不会在补课时出现的题。
他解出来后,伸出笔轻轻戳一戳前座少女笔直纤细的背。她也不回头,只将一只手朝后伸过来,等被塞上习题册之后,再迅速缩回去,像只敏捷地逃回洞窟的兔子。
有时,她会很快又背着手,贴着后背向他展示刚被他写过的习题册,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对号,像一个赞许的笑;有时,一长串的解题过程中被圈出某部分,旁边写上她的做法,通常还跟着一句话:“我觉得我的解法比你的要好。”
少女娟秀的字迹旁边,还附赠了一个画得很可爱的鬼脸,朝他嚣张地笑。
这是独属于她的,从不轻易展露于人的孩子气。
姜渺从不在人前与郑予有言语上的交流,更多的是暗地里头脑的交锋。
他们之间有了一些无言的默契。课堂上随机出了一道题,最先做出来的总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她在陈教授面前装傻卖乖,把劲儿都收着用在他身上,两人展开一场沉默的竞赛,比试谁先做出那道题。
如果她赢了,她就在背后伸出两指向他比一个耶,偶尔会悄悄回头,不带挑衅地对他勾一下嘴角;如果赢的是他,他会看见她的肩膀懊恼地松垮下来,但还是伸出一只手,在背后对他比出一个大大的赞。
他们在题海里斗得有来有回,不见硝烟,也不积攒怨怼,棋逢对手,各自都觉得意趣无穷。
郑予安还是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这个补习班里最熟悉她的人。
某日下课后,姜渺收拾好书包,向陈教授道过别,准备回家。
下楼后没走多远,又被熟悉的声音叫住:“许嫣然。”
姜渺回头,身材颀长的少年迎着日光向她走过来,周身被秋日的太阳镀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色,蓬勃的少年气几乎要溢出来,很像青春电影里一组充满氛围的长镜头。
姜渺莫名有些口干舌燥,掩饰性地撩了一下前额发丝,不说话,只是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还是郑予安先开口:“也许不该这么叫你,但你又不告诉我名字,我只能这么喊。”
如此直白的激将,姜渺才不理会,说道:“不是说了吗,我就叫许嫣然。你找我有事?”
她的表情好像怀疑他又要逗她取乐一样,充满了不信任。郑予安连忙正色道:“是有事。你的数学笔记,能借我看一下吗?”
“什么?”
姜渺的表情不是怀疑,是坚信他在逗她。
“我看你上课的时候,总是会很认真地做笔记,那上面应该有不少你的学习经验吧?借我看看,下周还你。”
姜渺拧起眉头,很不解地望着他,“有没有搞错?你妈妈不就是老师,为什么还要管我要笔记啊?”
“我没有记笔记的习惯,我妈还老说我来着。”
郑予安抬手摸了摸鼻梁,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的一点心虚。“我看你的笔记本很厚,是之前就已经记了很多,你数学这么好,一定有个很好的数学老师,我也想学习一下。怎么,怕我偷师?”
“你还需要向我偷师?”
姜渺看着他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怀疑,但想一想自己不也正上着人家妈妈的课嘛,学习也是讲究一个礼尚往来的。于是拉开书包,找出笔记本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