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输了一局,嘴里笑着骂出一串脏话的时候,姜渺正好走到他面前。
几个脏字的余音还在空气里回荡,刘衡对上姜渺的眼神,她一向清冷的面容闪过一丝惊讶,很快恢复平静,冷淡地开口:“周强在这里吗?”
刘衡坐在折迭马扎上,抬头望着女孩的脸,像被阳光刺了一下似地眯起眼睛。
他呆呆地点点头。
姜渺面无表情地越过他走进去。
兄弟们吆喝着再来一局,刘衡心不在焉地抽牌,心里迷茫地想着原来她和周强是父女?但是为什么不是一个姓……
里面好像起了冲突,男人粗嗓音的骂声传出来,好像是在喊用不着她管,把钱送来就行之类的。刘衡坐立难安,在把牌扔掉冲进去的前一刻,姜渺走出来了,脸色比来时还要冷。
刘衡条件反射一样一脚踩上脚边杂志上露骨的封面,但姜渺看也没看他一眼,大步流星地走过他身边,她背景纤瘦,刘衡莫名感觉到一种直白的厌恶。
她厌恶这个地方,连带着厌恶出现在这里的他。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的时候,刘衡忽然一阵恼火。火气不知道从何而来,大到他想一脚踹碎这可恶的牌桌,想揪出里面滥赌的男人痛打一顿,更想给出现在这里的自己一拳。
他模糊地感觉到,不管他抱有什么样的想法,都再也没有可能了。
这种想法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更加确信。那一天他看见姜渺和一个男生牵着手,一起走在街头。
那个男生个子很高,身材挺拔,长相俊秀,穿着简约清爽,是和他完全不同的气质。他看起来脾气很好,一直在对姜渺笑,姜渺也笑得很开心。
在此之前,刘衡从没见过姜渺的笑容。
酸涩感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心,他释然地想,自己终于可以不再抱有希望了。
但后来发生了某些事情,那个男生离开了,而他用半条命,换取姜渺留在身边。
他不知道姜渺和那个人是怎么分手的,但想想不过就是那些原因,没有人能仅凭感情就愿意背负另一个人沉重的人生,终究他和姜渺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他理解她,只有他们才能互相取暖。
债务不债务的,他无所谓,甚至巴不得她一辈子也还不清,这样他们两个人才能牢牢绑在一起。
但即使他花七年的时间试图在他们之间编织出一条强韧的线,终究只得到一条脆弱的丝,轻易就被她毫不留恋地斩断。现在姜渺站在他面前,眼神里有愧疚、同情和无奈,以及那强烈的,从来不曾被软化的疏远。
上一次见面是半年前,刘衡生日那天,姜渺为了拿回被刘东奎藏起来的身份证,提了个蛋糕上门为他庆生。
那是她第一次主动表露亲近的意图,刘衡几乎目眩神迷,毫无抗拒地被灌了很多酒,醒来后被暴跳如雷的刘东奎告知姜渺跑了。
从那天起心头就一直盘踞着对她的怒气,来之前想了很多话,质问的,幽怨的,愤怒的,见到她之后却又一句也说不出口。
气色比之前好,看来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男人对她不错。
这么想着,喉咙更是被灌了一口苦汤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站在一处僻静的天桥下,天气冷,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姜渺看着一言不发的刘衡,感觉他瘦了很多,严冬的天气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皮夹克,唯一看起来保暖的是头上一顶黑色的毛线帽。
“不冷吗?”
她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刘衡没有说话,呼吸之间连热气都没有,好像一座无生气的雕塑。
姜渺解开脖子上的驼色围巾,大步走过去递给他。他还是不动,除了跟随她的脚步微微移动的眼睛,没有任何泄露情绪的波动。
姜渺无奈地把围巾一端搭上他的脖子,另一端甩着围了一圈,说:“北市很冷的,你要来应该多穿些衣服。”
她说话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来一看,是郑予安来电。
刘衡也看到了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冷笑着说了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还真是一刻也不放松。”
这不是一个接电话的好时机,姜渺看了刘衡一眼,挂断了电话,手指紧接着点进和郑予安的聊天界面,想要解释自己现在有事,等会回电话。
这动作好像触动了什么开关,刘衡忽然攥住了她的手,冰一样冷的手掌刺得姜渺一激灵,用力抽出来退后了几步,把手插进口袋,看着远处的路灯问:“不是要见一面吗,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吧。”
刘衡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三个字:“跟我走。”
吵架
“跟我走。”
姜渺从路灯上收回眼神,望着刘衡,吐出和他一样冷硬的字:“不。”
“怎么,你真的爱上那个替你还钱的人了?”
刘衡目光嘲讽,嘴角的弧度却是苦涩的,“看来我来的有点晚。原本应该更早来的,但生日之后我就进了医院,后来老头子也不肯告诉我你的消息,我是好不容易才从他手机里翻到的。”
姜渺有点惊讶,负疚感弥漫了她的面容,她轻轻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喝酒。”
“不是喝酒喝的,是气的。”
刘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因为你不仅骗我,还像扔垃圾一样把我丢掉。但是如果你现在跟我走得话,我可以原谅你。”
“刘衡。”
姜渺语气重了些,“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的债务已经还清了。”
刘衡像是怒极,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随即一把摘下头上的帽子,指着左侧太阳穴处一条狰狞的伤疤对姜渺说:“你看看这道疤,你欠我的难道只有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