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的光景,贺老爷子拎着个小铜壶,正弯着腰在花园里浇花。
时值六月,京北春末夏初,他退休后亲手栽培的莲台芍药开得极好,粉白相宜,花色奇逦。
骤然瞥见一身白裙的施婳从大门口回来。
老爷子愣了下神,苍老的音色旋即传来:“小囡,怎么这个点儿L才从外边回来,昨晚一宿没睡?”
还在自顾自出神的施婳闻声扬起脸,见贺爷爷在浇花,她忙加快步伐走过去,伶俐地编了个解释:“嗯,昨晚下播后有个同事办生日派对,大家难得聚餐玩得蛮开心,就在办派对的别墅过夜了,爷爷您昨晚睡得好么?”
施婳心里正忐忑着,一夕之间成了贺太太,到底还不是很适应。
但一见到贺爷爷,她便有意让自己显得轻松愉快。
前阵子发生了那么些糟心事,爷爷连续睡不好觉,她实在不想他再为自己忧心。
老爷子上了岁数,眼睛不大好使了,等她走近,他伸手托了托老花镜腿,这才发现小姑娘今天打扮得很漂亮,雪白的复古港风裙,还戴有精致的蕾丝颈带,气色也很好,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俨然没了前些日子的阴郁低落。
他便也欣慰,笑道:“爷爷睡得很好,放心。你们年轻人下了班在外面放松放松蛮好,看来我们小婳在单位也很受欢迎,和午夜栏目的新同事们处得很好?”
施婳抿唇笑笑:“是挺好的。”
管家荣伯见状也笑眯眯搭话:“咱们家小姐性子好,业务能力又强,在单位的人缘儿L肯定差不了。”
荣伯是个心细如尘的,他也觉着施婳今天的状态不大一样,但具体是什么不同,他拿捏不准。
他心里倒也盼着施婳能早日从与阿珩少爷的龃龉中释然。
老爷子甚是看重她,她心情好些,老爷子才会宽慰。
“饿了不,让你连姨弄些好吃的,吃饱了再睡?”
老爷子微哑的嗓音关怀。
“我是在外面吃了早餐回来的,不饿呢,我先陪爷爷聊会儿L天。”
施婳亲昵地挽住老人的臂弯,“爷爷今天叫邹医生过来检查了没有?”
荣伯颔首答:“邹医生一大早就来过了,没什么事儿L,老爷子这两日还算精神。”
“那就好,爷爷你可要好好的,别老想着不愉快的事,天天开开心心才好长命百岁呢。”
贺老爷子粗粝的手指轻拍了拍施婳的胳膊,“爷爷都这把岁数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我叫那臭小子永远别回来烦我,眼不见为净!”
施婳垂着颈,也不
多说什么。
祖孙俩在小花园的石凳上坐下,聊了一小阵。
末了,老爷子到底没忍住开了口:“好孩子,你不喜欢蒋家那男孩儿L,咱不搭理他就是,他母亲送来的东西,我悉数退回去了。至于你白伯母那边,我去说她,你别忧心,爷爷只想咱们小婳找个称心如意的,咱慢慢选,啊。”
施婳鼻尖不由得酸楚。
订婚宴刚过去那几日,她和爷爷很有默契地都不提此事。
她知道爷爷的难受不亚于她。
现在终于摊开说了,她心里也没那么憋闷。
她深吸口气,坦然道:“爷爷,您疼我,我知道,但是您不要为我难过,都过去了,我也不会记恨他,感情的事本就不能勉强,塞翁失马,一定是世上有更好的人在等着我。”
贺老爷子连声叹气,虽然看起来已经接受了这场闹剧的结局,但眉目间俨然还透着对自家孙子的失望。
他知道施婳这个孩子非常难得,不仅知书达理大气端庄,更重要的是心善、知感恩。贺珩要是跟她成了,对今后的仕途只会有助益,而自己也算报答了老友昔日恩情,把施婳一辈子留在贺家,即便自己去世了,她也有贺家作为一辈子的倚仗。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坦然接受。
儿L孙自有儿L孙福。
他轻叹了声:“小婳,你长大了,爷爷知道你有能力把自己安排妥当,倒是那个臭小子……唉,究竟是他没福气,配不上你。”
……
施婳回房便洗漱躺下了。
刚才有一个瞬间,其实她很想告诉爷爷她和贺砚庭领证的事。
但是忍住了。
怕爷爷经不住。
前些日子因为贺珩在订婚宴闹的那一出,爷爷大伤元气。
邹医生再二叮嘱不能再让老人受任何刺激。
因为经历过多次手术和靶向治疗,老人的器官都已经很衰弱了,需要稳妥平静的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