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蝉递来重新温过的红枣羹,她喝了半碗,剧烈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她问起了荀七娘。
“郎君同样罚了七娘禁足。”
白蝉轻声细语道,“七娘的车被许多人牢牢看着,不许她轻易闹出动静。刚才奴过去给七娘送红枣羹,七娘正哭呢。泪珠子一颗颗往下掉,奴瞧着有些可怜。”
阮朝汐低头喝了口汤。“钟十二那边……?”
“连同钟家几个仆从,一起关在车里。郎君吩咐下来,等这趟历阳城事毕,会把七娘和十二郎各自送回坞壁,再知会两家的大人知晓。”
阮朝汐彻底喝不下羹汤了,把汤碗放去旁边。
想想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猛地扭头追问,“……历阳城事毕?什么意思?”
白蝉忧心忡忡地摇头,“郎君的原话,奴哪里知道什么意思。只是刚才车马一路往西北疾行,眼瞧着离历阳城越来越近,现在可不是就停在历阳城外?阮大郎君刚才来了,正在和郎君说话。”
阮朝汐立刻起身,靠近车窗细木棂边,掀开一角布帘。
豫州第一大重镇:历阳城,在浓重夜色里显出雄伟轮廓。
天色已经晚了,城楼上亮起灯笼。前方影影绰绰,站着许多出城迎接的人影。阮朝汐一眼便瞧见了最前方的阮荻。
阮荻对面,站着她熟悉的颀长身影,玄色滚边的紫袍大袖在暮色大风中展开,意态闲适,谈笑晏晏。宾主两人已经交谈有一阵了。
阮荻担任历阳太守已经三年,历阳城内防务严厉整治过几轮,城内驻扎了众多阮氏部曲。
他这个历阳太守,和刺史府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平卢王同在历阳城内,两边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几乎不会同时出现在同个场合。如今城门周围持刀防卫的都是阮氏部曲。
阮朝汐起先抵触这位天上掉下来的长兄。但五年来,阮荻待她亲厚,寒暑节气,关怀备至,得空了亲自探望,当真把她当做了自家幼妹。
人心是肉做的,时日久了,她心里寒冰消融,也渐渐起了亲近之意,当真把他当做兄长看待。
她撩起一角布帘,遥遥地见阮荻气色不错,笑容爽朗热烈,最近显然过得不错,安心地放下了帘子。
不远处的一辆车传来咚一声响。声音不大不小,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不少部曲目光立刻转过来。
那是载了钟少白的货车。
燕斩辰立刻快步过去查看。
众目睽睽之下,那辆货车居然晃动了起来。
城下的阮荻瞠目瞧着。“那辆车里装着……”
荀玄微谈笑间转身,睨向车的方向,“带了些京城行猎时猎获的野味来。都是活物,动静不小。”
士族出游行猎,将捕获的野味活物馈赠友人极为平常,阮荻并未起疑。
他生性疏朗,不怎么在意这些小节,道谢几句就撂开了,改而询问起好友这几年在京城如何,怎么突然回了司州。
装载钟十二的牛车细微摇晃,咚咚撞壁之声不绝。
阮荻看得稀罕,慨叹了句,“司州过来至少得七八日车程吧。可是临行前才打的野味?至今活蹦乱跳。”
荀玄微淡笑,“赶路途中自投罗网,主动撞来的野味。刚刚捕获不久,确实活蹦乱跳。”
阮朝汐:“……”
另一辆车里细微的咚一声。这回是荀七娘。燕斩辰又过去查看。
阮荻笑道,“究竟带来了多少车野味?从简,你太过客气了。”
转身当先邀他入城,言语间热情邀他参加城内的佛法大会盛事。
“城里那位殿下这几年安分不少,彼此互不干涉。城东几处城门都是我的人,你入城休整一两日无碍的。若是不放心,你的部曲带五百入城无妨。若太多了,只怕会被那位找借口弹劾。明日我带你去寻那位会梵语的高僧。高僧佛法精妙,实乃盛会哪。”
“佛法大会之事不急。眼下有一桩急事,需要在入城之前先办妥了。”
耳边传来了荀玄微平和的嗓音。
“不知平卢王殿下可在历阳城内?我自京城远道而来,除了挂念旧友,登门叙旧之外,还从京城携带一道圣旨,要颁给平卢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