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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定下,司天监找了个最近的好日子,择日簇拥这个九岁的孩子登基为帝。
京中各家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准备到时候要服国丧所用之物。
即便这时候皇帝还没有咽气,他依旧理应是大齐最尊贵的人,可大家仿佛都已经提前当他死了。
怀雍仍陪在父皇的身旁,直到最后一刻。
父皇絮絮叨叨地又跟怀雍说起他亲生父亲家乡的事情,父皇一会儿说跟他父亲一起去捕鱼采莲,一会儿又说他父亲很笨,是世上最蠢笨的人。
怀雍问:“那您还对他念念不忘?”
父皇茫然地说:“朕从未见过比他更傻的人,他爱的也是个傻子。他情愿爱一个一无所有的傻子,也不愿意爱坐拥四海的皇帝。”
父皇又变得良善起来,变回了那个对他无微不至、关爱有加的好父皇。父皇心软地说:“怀雍,你要是不喜欢待在京城的话,就回家去吧。朕……朕也不能再拦着你了。”
怀雍好笑地说:“我从未去过,又哪里知道哪是我家,怎么回去?”
“朕没想到你会回来……”
父皇喃喃地说,“朕没想伤你,朕也不知道朕是怎么了,魔魇有时会附在朕身上……”
怀雍打断他:“父皇,您又谵妄了。”
父皇跟他又说了一会儿关于他家乡的事,翻来覆去地说,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问他:“雍儿,灯怎么都灭了?太黑了。让他们把灯都点起来吧。”
烛火通明的寝宫内无人敢出一点声音。
怀雍将身子俯下去,别扭地依偎在父皇身边,轻声说:“天黑了便睡吧,父皇。”
他幼时爱蜷缩在父皇的怀中睡觉,听着父皇稳健有力的心跳声,而那声音眼下正在慢慢变得虚弱,随时都会断绝。
父皇说:“再给朕点上一片芙蓉香片吧。”
怀雍没有离开:“点着呢,父皇。”
父皇又说:“夏天了,御花园里的芍药该开了,雍儿,去给朕摘一朵来好不好?”
怀雍:“儿臣让别人去摘。”
父皇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抚摸上他的脸上,沾到温热的泪水,叹气:“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怀雍将自己的脸颊贴到父皇的手心,温驯极了。
父皇抚摸他的头顶,像把他当做是个稚幼孩童。
此时此刻,他们如同忘记了曾经生过的龃龉,又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父子了。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要和怀雍说。
比如他想问问怀雍知不知道芙蓉香片有问题,比如他还想问,怀雍是不是也和别人一样希望他早点死。
但他到底是没问。
只要他没问,就可以在这弥留痛苦的时刻自欺欺人地想,世上还是有一个怀雍真心爱他的。
不知过了多久,怀雍还拥着他的父皇,一动不动,泪流满面,犹如随他的父皇一起死去了。
……
十月初三。黄道吉日。开祖庙祭祀,昭告天下。
这一日,无风无雨,阳光普照。
作为摄政王,怀雍身着衮冕服,金章紫绶,戴进贤三梁冠,着一身深绛色朝服,率领文武百官,敬奉新皇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