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赫连将军是半年前受的伤,当时没有病危,裹好了继续打仗,之后时不时吐点血,直到一两个月前,病情急转直下。
还有传闻,其实赫连大将军已经死了,只是目前秘不发丧罢了。
赫连大将军就是齐朝阻拦北漠人继续南下的城墙。
他若是突然坍塌了,没找好继任人,一定会引起百姓们的慌乱。
北漠人幸灾乐祸,嘲笑道:“听说南齐皇帝由着一己好恶,把赫连大将军的独子给打杀了。啧,那样的忠臣,却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如此昏聩无能的皇帝,合该被我们英明神武的可汗取而代之!”
尹碧城气得差点没当场跟人打起来,还是被怀雍阻拦下来拉走的。
回到客栈,两人吵了一架。
抑或,不能称之为吵架,而是尹碧城单方面对怀雍撒火。
“怀雍,你就不生气吗?”
尹碧城很不理解。
“你不是齐朝人吗?要被人视作猪狗驱使,你就没有一点血性吗?你才是最应该做点什么的人吧,哈,就算剥了你身上每一寸死线,你的每一寸骨血、每一根发丝,哪个不是齐国百姓供奉滋养出来的?”
怀雍那张美丽的没有一丝破绽的脸上也看不出有一丝的羞愧。
他甚至没有垂下眼睫,还能直视过去,眼底尽是凉薄无情,冷冰冰地说:“不是你把我抢出来的吗?我若还在建京,必定会为了天下呕心沥血至死。”
“……我知你是自己想逃走,你要是不想走,我也带不走你。”
他说,“怀雍,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怀雍自嘲地说:“他们说得有一部分也没错。”
“南齐朝廷中蛇鼠横行,皇帝年老昏眊,刚愎自用,王公贵族们自私自利,他们以为只要有长江的阻隔,他们就可以永远在建京高枕无忧,永恒不变的享受他们的荣华富贵。”
“你知道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前尚书令高尚书一年多少俸禄吗?两百石。而世家做的那些清贵官职,几乎不用办事,有人甚至连去官府点卯都不去,一年却享受一千石的俸禄。”
“战时无人响应,等到大局已定,就一个个都跳出来了,可他们有时连躺着吃功劳的活儿都能办砸。”
“像我这样没有多少功劳的人,仅仅是因为我有皇帝的宠爱,就可以一路被封官加爵,我才二十二岁,已经官至一品光禄大夫。”
尹碧城:“你现在,只是怀雍。”
怀雍:“‘怀雍’这个名字也是父皇给我的,就像你说的,我究竟有什么是只属于我自己的。”
尹碧城看见怀雍望住一粒浮尘出神,他时常能感到怀雍很空虚。
明明怀雍比世上的许多人都要过得好多了,他满腹经纶,身居高位,皇帝赐予他万千宠爱,可他的灵魂似乎依然还在一点一点地侵蚀蛀空,剩下一具徒有美貌的皮囊。
只有一瞬。
怀雍掩住心思,脸上扬起个笑,问:“打听那么多大事做什么,反正我们都无关紧要,我们管好自己就是了。你不是出门去打听尹家的故居的吗?打听到了吗?”
尹碧城微微颔首:“打听到了。”
怀雍兴致勃勃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我也想看看兰褰长大的宅子是什么样,我记得他跟我说过,他的院子里种了一棵石榴树,每到夏天繁花似火,到了秋天则硕果累累,果子又香又甜,我一定要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