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咏晴正盯着那座椅瞧的仔细,不期然,椅子突然转过来,她躲闪不及,一下子和刘厂长的目光撞个正着,下一刻,慌乱的错开目光。
刘厂长扯动一下嘴角,继续自说自话:“你说,他这不是硬生生往人心口上扎刀子吗?”
杨咏晴眼睛看向别处,脸上仍强壮镇定,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整个乱七八糟,嘴上愣是一个字没吭……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她眼睛的余光留意到刘厂长脸上隐约有一丝失望,转瞬即逝,屋里光线暗,看不大真切。
没有得到回应,刘厂长似乎也没有很意外,举起手中的雪茄凑近鼻子闻了闻,“看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来,坐下吧。”
杨咏晴总算开口了,“我……我……我站着就挺好。”
刘厂长不自觉轻轻笑了一声,又用手刮了下自己的鼻子,“那也行,你站着吧。进厂一个多月了吧,怎么样,还适应吗?”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杨咏晴,打量一番,“应该还不错,感觉你胖了些,不过仍是瘦,再过段时间,应该会好很多。”
可不嘛,杨咏晴自己都觉得自己胖了不少,有时她揪自己的脸蛋,发现能抓住肉了,还有以往有些肥大的衣服,套在身上也终于不再像个麻袋了。
脸色也变化不少,以往她又黑又糙,现在不用每天风吹日晒,脸颊渐渐有些光泽,变得白皙光滑不少。当然,跟俏美人谢萍相比,那仍是天差地别,但她已经很开心了。
身为女子,谁不爱美,以往她没条件,如今她努力吸收雨露,渴望自己也能有花开的一日。
心底的喜悦会不自觉蔓延到脸上,不过杨咏晴很谨慎,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表露,尤其面对的是一个阴晴不定、捉摸不透的人。
“没想到你们会来到这里,世间的缘分,阴差阳错,还真是奇妙……记得我曾说过‘后会无期’,看来得收回啦……”
杨咏晴不禁挠挠头,越发奇怪,这人为什么总喜欢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好叫人感觉他们像是之前就认识似的。
“你,认识我……们吗?”
杨咏晴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她和周远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我……”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咚咚”
两声敲门,秘书张德旋开门锁,走进来,“都办妥了,离职手续连同他的铺盖卷,还有人,一起在大门口,只等你一句话,立马就给送回家去。”
“没闹吗?”
刘厂长淡淡地问,眉眼未抬。
“哪能啊,那孙子倒想唧唧歪歪,被堵住嘴巴才说不了话。眼下就一件事儿,需要你拿主意,之前说的给他三个月工资……”
按理说这种小事,张德大可自作主张,然而当他从医生口中得知冲突缘由,便不知该如何裁定。
刘厂长妹妹失踪多年,一直是他心底最深的痛,也可以说,如今他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要找到亲妹妹,否则,生死对他来说,早已无所谓。
这是全厂所有人的通识,刘厂长视妹妹如生命,不许任何人有任何的亵渎,可王兵那龟孙子,今天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还非得揭人伤疤,刘厂长不打他打谁,这还手下留情了呢,否则,后果……
张德摇摇头,可一方面又想到王兵也确实可怜,一大家子好几张嘴都等着自己吃喝,如今乍然没了工作,心情如何能好?一时口不择言也能谅解。
这水泥厂活是重是累,可发工资的时候毫不手软,更是从不拖欠工资,从这一点来说,附近方圆几十里也难找这样的工作。
可难道他一大家子人都去喝西北风吗?
张秘书存了一点善心,因此特意当面问刘厂长的想法,如此他也能既不得罪人,也能帮人一把。
刘厂长这才抬起眼睛,盯着张德看,没办法,眼光太毒,像是能轻易看穿他的一点小心思。
很快,张德便遭受不住灼灼目光,低下头,他早该知道,不该在刘厂长面前耍小心思。
“三个月工资?那当然……”
刘厂长手托下巴,要说未说,显然他在考量,这个钱到底要不要给王兵。倒绝非是他小气吝啬,而是一想到那个人说过的话,心底愤怒便像火山要喷的岩浆一样,怎么也压制不住。
“听说他有一子三女,娃……女娃们,挺可怜的。”
没人料到,杨咏晴会突然开口说话,两人纷纷转头看向她,刘厂长一下子读懂了杨咏晴话背后的意思,她是想说,王兵的女儿们也同自己的妹妹一样是女孩子,如果父亲没了工作,可想而知,她们的境遇有多惨。
以此来为王兵多争得一点补偿金。
看着杨咏晴脸上的担忧渐盛,刘厂长忽然觉得她很有意思,不禁又想到她还是太年轻稚嫩了些,虽然能说出打动人心的话,却没法藏住小情绪。
终究还是缺少些历练。
当下忽然心情大好,于是便接着说:“给他吧,也许他以后能做个小生意,养家糊口。”
闻言,杨咏晴不禁卸下满脸担忧,暗暗松口气,张德亦是如此。
“不过,”
刘厂长有意停顿,果然见杨咏晴脸上又重现紧张,胜觉有趣,却也决定不再逗她,招手叫来张德,附在他耳边简单说几句,“给钱这件事,你得找齐工去办,如此……这般……”
随后张德便出去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冷情?”
刘厂长忽然发问。
“啊?这……也没有吧……”
口气一听便很勉强,其实杨咏晴更想说的是,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不过显然她对自己更有自知之明,好好在厂里干活儿挣工资才是她的目标,没必要充大个捋老虎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