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燃之所以找鸳娘,敲打她,是因为他不放心。
不放心在鸳娘这个母亲眼中,赵浔究竟有几分重。
毕竟,试问鸳娘如果真的爱这个儿子,会一“疯”
二十年,让当时只有十岁出头的少年赵浔独立支撑生活?会舍得整整二十年,没有好好对他说过一句话?
现在,赵浔问谢燃,你找她说这些做什么?
谢燃要怎么回答他。
难道回答他,你以为仅有的那点温情亲情其实都是假的,连你的亲生母亲都骗你骗了二十年?
谢燃看着赵浔赤红的眼眶,想:我说不出口。
若是一定要恨,恨一个人,总比恨两个人,恨所有人……来得轻松一些的。
更何况,赵浔刚才说的那些话,也不算冤枉了他。
赵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谢燃,冷冷笑道:“谢侯爷,说话啊。你是这么想的吗?”
你要劝她为我的登基之路去死吗?
是你逼死的我娘吗?
你只是将我多做一颗棋子吗?“
谢燃抬起眼,望着他,然后轻轻道:“是。”
真的得到答案时,赵浔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极了。
他最后看了眼谢燃,想,这么多年……我真是个一无所有的笑话。
赵浔转身出去的一刻,他曾的确想过,就这样吧,不再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时候结束了。
但偏偏,谢燃叫住了他。
谢燃的声音永远那么冷静,这让旁人的喜怒哀乐放在他的边上,如同一个笑话。
谢燃说:“殿下,我不日便要带兵离京,此后不知何时能回,亦不知……是否能回。此次围猎,你在风口浪尖,我走之后,恐有人对你不利。殿下需早做打算,拉拢势力。”
赵浔只觉十分可笑:“谢侯爷,您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不懂?我的确没那么想做这个皇帝,若是别人要,便让给他们吧。”
谢燃道:“事到如今,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你不想,别人便不对你动手的。”
赵浔短促地笑了一声:“行啊,那便让他们动手。成王败寇,若是输了,我这命赔上便是,多大的事儿?哦,我知道了……先前能排的上点儿的皇子都已被谢侯爷斗了出去,若是我这颗棋子也撂摊子不干了,您会有些麻烦?”
谢燃只觉心头气血翻涌,喉头涌上一股血腥气。他原本就重病初愈,只觉肺腑又闷又痛,几乎又要咳血。
他强行按耐住,道:“殿下,这并非儿戏,而是性命攸关。眼下盛京城里虽然没有堪用的皇子,但尚未成年的却有许多。今上酷爱政斗制衡,导致如今朝堂各方势力混乱不堪,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手段。但无论哪方得势,有一点是肯定的无论那些孩子中是谁登基,比你这个无党无派的成年皇子好控制许多。你没有根基,若权贵大族联手对付你,很难全身而退。”
赵浔漠然看着他,道:“哦?那谢侯觉得孤应该如何?”
谢燃垂眸,跪着,字字清晰道:“古往今来,联姻结亲为世家大族联盟之基。殿下既已立府封王……是时候,该纳妃了。”
纳妃。
谢燃这两字落下之时,赵浔眼底掀起轩然怒意!
他猝然抬手,案上茶杯碎裂在地,出一阵刺耳震魂的锐响!圆融上好的瓷器化作无数锋利的碎片,混着茶水在他们之间溅开。
赵浔今年及冠。寻常世家贵族子弟,即便还未立正室,也早在屋中蓄了贵妾养着,或是至少有婚约在身。
但赵浔始终孑然一身。
他虽然出身不好,却好歹是个皇子,长得还甚好,武艺才华也佳,哪怕庆利帝不将他放在心上,正经大族看不上他,对于大部分清流文臣、虚衔贵族,却也算高攀。
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少女曾无意见赵浔而怀春,非君不嫁,却都无声无息地没了下文。
没人知道郁王是如何处理这些事的。也没人知道赵浔为何始终不愿娶妻纳妾。
总之,结果就是,人们或无意或刻意地忽略了他的亲事。
直到此刻,他的婚事被谢燃搬到了台面上,作为一桩用于权利交易、利益交换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