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侍从带领,青南经过一道道门,进入后院,执钺者坐在池畔,祠庙的觋申坐在他身侧,院中还有两个男孩在玩陀螺,他们都是执钺者的弟弟。
起初青南没有留意到跪在池边的一个身影,那身影压得很低,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要是不仔细看,几乎现不了这是一个活物。
簇地的领名叫羽原,人们以“执钺者”
称呼他,这是一个年纪二十岁出头,容貌英俊的男子,但给人阴沉可怖之感。
执钺者用眼神示意青南入座,他说:“看来,青宫之觋注意到这里有一个让人厌烦的东西,我正在想,是将他送上刑架呢,还是用别的方式处置他。”
来簇地不过一个月,青南就见到立在广场上的刑架处死过好几个人。
青南问:“不知他犯了什么过错?”
“此人身为玉匠,不肯用心劳作,竟将制作中的珍贵白玉琮损毁。按法,应该诛杀。”
觋申的声音严厉。
青南回道:“按法不该诛杀,《朱觚》竹文有言:理人有罪,不死;漆人有罪,断足。”
羽原享受侍从扇来的凉风,眼睛眯起,男孩们的吵闹声,青宫之觋与簇地觋申的讨论,他似乎都毫不在意。
“腐朽的旧法,早该被烈火焚为灰烬,还轮不到羽邑人来教我怎么处置下人!”
觋申神情轻蔑,他的脸上没有面具,这也是簇地巫觋与羽邑巫觋最大的差别。
“羽邑的法规曾经在羽人族内通行,就算在今日,仍有它的用途。百名玉工之中,只能出一位理人,为祠庙雕琢礼玉的理人,不能因为小错过就诛杀;制作漆器的漆人,如果有大罪,可以严惩,那就砍断小腿,双手仍能劳作。”
青南很淡定,语气平静。
觋申用冷冷的眼神盯着伏在地上的玉匠,以毫无情感的声音说:“即便饶他不死,俗语有言:‘匠人有罪,刑其妻儿’,理竟的妻子已死,倒是有个小孩。”
这个“刑”
是指断手断脚之类的惩罚,这种惩罚在簇地比较常见,并制造出不少残疾人。
趴在地上的理竟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惊恐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觋申。
青南心中也是一颤,不禁呢喃:“幼子何辜。”
理竟的眼中带着绝望,泪水从脸庞无声滑落,他的身体向□□,悲戚地看了青南一眼。
哀求。
青南抚平起伏的情绪,陈述:“理人都是世代传承,他们的子女长大后,往往能继承父母的琢玉技能。理人的孩子有用处,损害孩子的肢体实在可惜。”
“照你的说法,哪个人没有用处?身为神使不能聆听神的旨意,用刑法约束世人,这世间怎么可能不乱。人们都说青宫之觋是智者,在我看来不过是个会诵几句竹文的愚人。”
觋申再次露出轻蔑的神态,他对青南的说辞很不耐烦。
这人比青南年长,对于年轻的后生不放在眼里,对于青宫之觋的身份,更带着敌意。
将左臂搁在大腿上,青南无意识间做出与玄旸一样的坐姿,他说:“如果世间只有智者与愚人这两种人,我确实不是智者,那想必觋申是智者?”
觋申语塞。
羽原似乎有些不耐烦,看向觋申:“你们二人还没争出结果?”
觋申身形一顿,将上半身倾向羽原:“我二人不过是各说各话,还得由执钺者定夺。”
“拉下去,把两条腿砍了。”
羽原厌烦地挥下手。
理竟被侍卫拖走,他始终未一言,此时,两个在芭蕉树旁玩陀螺的男孩已经从争吵变作打架,没有人劝阻,侍从习以为常。
觋申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意识到这场争辩,是自己输了。
“觋鹭,我召你来,是想让你传授我两个弟弟《历歌》。”
羽原朝男孩们所在的位置投去一眼,他应该看见其中一个男孩将拳头打在另一个男孩的脸上,却视若无睹,继续说:“我年少时,羽邑的觋鹳也教过我《历歌》,他是位不错的老师。”
“将知识授予族人,本是青宫之觋的职责,我愿意传授。”
青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