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彤彤的太阳从海洋升起时,玄旸驾驶小船,向东而去,他想探访东海岸边时不时能望见的海岛,传说中的扶木岛。
旅人总想亲眼去看,去见识。
每当晨曦照亮海域,东海岸的居民就会出来活动,老老少少齐齐出动,他们在海边采集食物,在礁石缝里,在沙滩里捕抓螃蟹,捡拾贝螺。
他们从不为三餐愁苦,也不受任何人奴役,总是有大把的时间供自己消遣,躺在岩石上晒太阳,摘朵沙地里生长的小黄花赠予喜爱之人,或者坐在吊脚楼上,荡着双腿,编织一条用各种漂亮贝壳装饰的项链。
外界的奢侈品与尊卑等级他们都没有,也不曾创造名为文明的任何事物,他们有纵情撒欢的童年,充满喜悦欢愉的成年,在对万物的不解与懵懂中匆匆度过短暂的一生。
玄鸟神使伫立在一棵孤零零的大树下,他脚下的山丘露出白色的“土壤”
,那是风化多年的贝螺色泽,他站在贝丘上。
玄鸟神使有一顶巍峨的高冠,由荆棘与花卉及打磨光滑,形似圆盘的砗磲构成,当阳光照在高冠上,皑洁的砗磲反射出光芒,如此耀眼,仿佛头顶一颗太阳。
海风拂动玄鸟神使黑色的长袍,黑亮的长发,他望向远去的一艘小船,那艘已化为一个点,最终消失不见,那是玄旸的船。
海天的界限很模糊,海天之间,浮现一座岛屿,玄鸟神使从不曾想去探访,他相信那里不是人能抵达的地方,那里是太阳神的故乡,一旦靠近,便会被东君的烈焰烧成灰烬。
玄旸当然没被烧成灰烬,六天后,莱海的居民见他驾着小船返回,船桅上挂着一串串鱼干,船仓的陶罐里装着饮用水,他用几颗蓝的紫的萤石(来自火山岩浆)与当地人交换食物,背着两坛果酒和用树叶包裹的烤鹿肉,悠哉离去。
“羽人族也有黑陶,色泽不如岱夷族的黑陶这么黑亮,不似它这样坚硬轻薄,果然如鱼埠的陶匠传言,薄得像蛋壳。”
这是一件镂空的高柄杯,造型优雅俊秀,通体黝黑光亮,器物极其轻薄,拿在手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青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世上竟然有这样的陶器。
也许听过太多赞誉,哪怕是青宫之觋的称赞,也没让玄邴流露出喜色,他的口吻很平淡:“这样的器物在我们岱夷族也是稀罕物,能烧制它的工匠也就五六人,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家族。”
行走在玄夷城的手工业区,在玄邴的带领下,青南参观漆器作坊、骨器作坊、石器作坊,与及从业人员最多的陶器作坊。
轻轻将黑陶高柄杯放进漆盒里,青南听见外面传来吵杂的人语声,原来是陶器作坊的陶工聚集过来,他们对羽人族巫祝感到好奇。
青南轻轻合上盒盖,将漆盒递向玄邴:“匠人的绝技没法向外人传播,他们会说那不是寻常人能学会的技能,确实是这样,但他们难道没有私心吗?”
身旁那位用快轮制作陶器的匠人抬起了头,青南不担心对方能听懂这句话,他使用的是江皋族语。
玄邴挑了下眉,他没有去接青南递来的漆盒,似乎在琢磨对方话语中的意思。
去大岱城娶妻的游历使玄邴掌握江皋族语,他能听懂青南的话。
“羽邑的玉匠曾经能在玉器上进行微雕,这项技能同样只有一个家族的人掌握。”
青南低语。
“所以呢?”
“这个家族凋零,微雕技能也失传了。”
青南又将漆盒递上,玄邴做了个手势,示意青南收下。
见对方抬起头,似乎很惊讶,玄邴笑语:“我儿生下来就不停啼哭,也不知道是鬼神作祟,还是哪里病痛,可惜小娃娃说不出话来。幸好得到觋鹭医治,现在能吃能睡,这件黑陶杯就当是酬谢。”
青露一直站在青南身旁,目光落在青南手捧的漆盒上,他眼眸中闪着喜悦的光芒。
他很想亲手摸摸蛋壳黑陶,想仔仔细细研究它,可惜没机会,以后就有这样的机会了。
烧制成功的蛋壳黑陶会被陶匠相当宝贝的放进漆盒里,哪怕是烧制失败的蛋壳黑陶,也会摆放在作坊器物架的最高处,不让人随便碰触。
这种东西,被岱夷族的权贵们做为礼器使用,具有神圣性。
“多谢。”
将手中的漆盒交给青露,青南从腰间解下一件配饰,是一件玉环,他说:“我有样东西要赠予孩子。”
小巧又温润的玉器放在手心,玄邴低头端详,诧异:“这就是……你刚说的微雕!”
青南轻轻点下头。
玄邴用指腹摩挲玉环上的刻痕,那刻痕细得像头发丝,无法想象要掌握什么样的技能,使用什么样的琢玉工具,才能在玉上面刻出这样细的线条。
身为羽人族的王族,青南手里有几件神玉,神玉上都有微雕,这些东西十分稀罕,能制作它的玉匠早已作古,来不及将技艺传给后人。
“人们远游,是希望和远方之人做交流,我的目的也是这样。”
“觋鹭想学的不是烧制薄胎黑陶的技能吧?”
“不是,那绝非一朝一夕能学会。”
青南看向那只装高柄杯的漆盒,又望向堆放在木架上的五六只还未使用的漆盒,他言语恳切:“我想知道当地人制漆、髤漆的方法,能生产出大量的漆器,应该掌握着羽人族漆匠没能掌握的技能。”
“觋鹭,这边来。”
玄邴在前带路,很爽快。
“我本以为觋鹭来玄夷城,是与我哥玄旸有约,特意前来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