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很近,近到伸手就能够到。
门咿呀启开,空气对流,油灯瞬间熄灭,青南失去重心,他被玄旸狠狠抱住,推倒在墙上,手腕死死扣住,那是不曾见过的,近似暴戾的举止,带着犹如狂风暴雨般剧烈的情绪,他听见玄旸咬牙的声音:“青南,别让我找不到你。”
拿宗的岱夷武士,有他人不具备的勇气,几乎从未遇到过敌手,仿佛从来不知道恐惧为何物。
但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旅途顺利,我秋时能南归。”
手臂被勒得生疼,胸腔吃力地呼出空气,两人相触的肌肤在烫,青南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两人不再言语,互相撕扯,死死纠缠,青南的丝袍被揪得皱,玄旸的带被青南扯落。
奋力拥吻。
松手。
放开。
玄旸转过身去,他似乎已经平复情绪,他大步朝门外走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他只能义无反顾。
后背还贴着墙,还未习惯怀中的温度倏然消逝,青南愣愣地看着那身影离去。
他听见玄旸的声音,说道:“如果文邑事了,秋天我在盘城的渡口等你。”
那声音远去,消失在晨风中。
青南缓缓低下头,见到自己紧攥在手中属于玄旸的带,他追了出去,庭院空寂,再不见玄旸的身影。
风声呜咽,伫立在院中树下,青南站了许久,他赤着脚,长披散,失魂落魄般,直到晨曦洒在肩上,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青铜冶炼作坊的温度使人不适,根本不用进去,只需在外面站一会,就将被高温烫得大汗淋漓,青露不是第一次见隼跖光着膀子在里头劳作,他曾和青南数次路过冶炼作坊,站在一旁观看西离人冶炼青铜,浇注器物。
丘墟人以礼对待他们,允许他们进入冶炼作坊,允许他们旁观,但不能告诉他们冶炼与铸造的技法,譬如如何挑选矿石,炉温如何掌控,坩埚与石范如何制作,鼓风的皮囊怎么缝制。
凡此种种并不是光看就能看明白,但也收益良多,亲眼见到石头化为液体,又被浇注在样式各异的石范上,成为坚不可摧的固体,整个过程仿佛神迹。
西离的青铜器物种类丰富,装饰在衣服上的青铜泡、做为饰的耳环与指环,制作最多的是匕,成年男子的腰间几乎都会佩带一把。
还有一种青铜制作的器物最是神奇,它能映出人的脸,被称作“鉴”
(镜子)。
青铜镜最是神奇与罕见,青露只在丘墟的狢巫身上见过一面,狢巫将它挂在胸前,它显然具有某种神秘而强大的巫力。
离开丘墟前一天,那是个黄昏,青露见到隼跖进入青南房间,当时隼跖手里便就拿着一面青铜镜,那东西圆圆的和小孩的巴掌一般大,背部有一个钮,钮上系着彩绳,可以悬挂在身上。
青露没有跟进去,他知道隼跖有些话要与觋鹭私下说,他便待在隔壁房间里,继续收拾自己的物品。
过了一会儿,青露见隼跖站在窗外喊他,并做了个出来的手势。
“隼跖大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马棚。”
两人一前一后朝聚落东沿走去,天快黑了,隼跖脚步很快,青露小跑跟着。
隼跖让青露在外面等待,他对看护马棚的人说了什么,那人便从里边牵出一匹马儿,正是隼跖当初在西旌交易来的马驹,它比原先高壮,已经长大。
马儿认得青露,被隼跖牵到青露身旁,它仍很安静,目光温柔的看着伙伴。
“你天天过来照顾它,它认你。”
隼跖拍了拍马背,随后就将系住马颈的绳索递给青露。
前来马棚之前,青露已经猜测到来此的目的,但他没有接过缰绳,眼眶泛红,用感激的目光看向隼跖。
“隼跖大哥,我听说西离不许将马儿交易给外人,而且我不懂驯马技法。”
“丘墟,我外祖父之家,谁人敢说什么。马有灵性,它亲近你,会听你的话。”
隼跖与青露交谈时,一名驯马人正牵着一匹骏马回马棚,他朝隼跖行礼。
朝那人点下头,隼跖将缰绳交到青露手中,说道:“我们日后大概不会再相见,路途遥远,自己保重。”
丘墟有支旅队要前往套河城,路上会经过大鹰城,领队能说几句地中语,而他携带的器物也十分珍贵,是西离的白玉。
西离玉白洁似雪,细腻如油脂,是天底下最纯净,最通透的玉料,小小一块玉料,在地中便能换来珍贵的象牙器与丝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