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人声里时不时有吆喝和作赌的局。这家赌坊最是新奇,在人界还未多六博棋的赌局时便摆上了最大的六博棋局。
有荷庄喊:“叫吃!”
神君坐下了,甚至挑了根竹签。夜昙随手掷出一个六点。神君守规矩道:“你先打。”
夜昙心想,少典空心是个比辣目还傻的。她装样子辣目能喊着娘子去抱她。少典空心抱都不会抱,只会别别扭扭地守规矩让着她。两头的好都没落到。
皞帝和浮岚在玩六博。据说这赌坊有个经久不败的赌客,尤擅六博。皞帝看过一眼本无兴趣,浮岚却难得有兴致,道,陛下您不试试吗?
皞帝给她掖掖外袍:“没带钱。”
夜昙:…
夜昙和神君的蛐蛐儿已经结束了一局。夜昙的蛐蛐儿咬死了神君的。神君输给她十五两。夜昙伸手要,准备偷偷丢给出来玩的人帝和宫妃。神君已为赌博之事悔不当初,顺便也回她,忘带钱了。
夜昙说:“那我今天是你债主。听我的。”
神君还是比辣目机灵的,辣目不用欠债就都听她的。辣目听樗蒲的规则也学得快,夜昙清清嗓子准备故技重施,给神君唠唠六博棋的规则。神君说:菎蔽象棋,有六博些。分曹并进,遒相迫些。成枭而牟,呼五白些。我知道。
夜昙:“那你会吗?”
神君答:“自然。这只是一种棋。不知道怎么沦落到为赌。”
夜昙说你这就是读书读傻了,变成赌怎么能叫沦落?有了金钱来往,大家斗智才会有劲儿。
那边的皞帝把自己一直戴着的玉坠子给浮岚了,说,拿去当了吧。夜昙想起辣目的天光绫,又想起自己的饰。
“你有没有能现在当的法器?”
神君终于拿出了消失许久的听心法器。夜昙扶额说这个不行,还是要用的。你收回去。
自从来了这冬日的宫门外,夜昙就总想起别的什么人。也是她夫君,给过拥抱、一支舞、一个吻的夫君们。她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她看见皞帝坐下来,对面那个常胜不败的赌客旁边有一盆富贵竹。
原来这就是时闻竹的故事。夜昙回忆着她的自白:她好似就出生在赌坊。被一个人族放在一边。迎来送往,有了她,那人从没有输过一局。他爱玩的是六博棋。直到有一日,不知怎么,他被个人族男子赢走了全部的钱。怒而将时闻竹摔碎。再不知所踪。
皞帝就是那个人族的男子。
夜昙突然感到悲伤,这个冬日的确寒冷,她在看着一个姑娘死去的路上,又多看了一个姑娘注定死去的开始。
赌客说:现在很少有人敢同我赌。皞帝在等浮岚从小二那换好筹码——这赌坊和当铺倒是一体,不用跑来跑去。皞帝依然说,哦,我同你赌。
夜昙也算是认识他大半年了,当真没见过像他话这么少又永远平和的人。连神君都会被她气得抓狂,帝王心术难道胜过神君的割欲念?那观星夜的敞开胸怀,话说得都是真的,目的么…还是别想了。帝王心术。
浮岚回来了,递给皞帝筹码。皞帝放在桌上。夜昙拉着神君挤在人堆后面,里三层外三层。神君不是辣目,不会龇牙扮凶狠只为带她进入最里的一层看热闹。夜昙说,你能看见吗?神君说,你若是隐身可以略略飞起来去看。自作自受。
夜昙久违地瞪了他。然后抓紧他的手。司掌星辰的神明在冬日也是凉的,被她惊到要瑟缩,夜昙扮个鬼脸:你若是隐身可以把我变个核桃。自作自受。
有不少人摩拳擦掌准备看玄袍的贵族男子如何战胜常胜将军。那将军条件很多,说我钱不缺,缺个娘子。你看你娘子长得水灵,不如押上她跟我赌,我赌我的全部身家。可抵万金。
“荒唐。”
夜昙以为是皞帝终于生气了,结果转头,是抓着不放的神君在嗤。夜昙看见他又像看见辣目了。辣目说,无论输赢,娘子不能作赌注。
谁也不愿意作赌注。夜昙不愿意,浮岚也不会愿意。即使有着全然的胜券在握。只因这根本不是胜败的事,而是…夜昙不知如何描述,但她听到神君的话后,向他那处靠了靠,汲取人堆中的温暖。
“谢谢你。”
她又说。“谢谢你再讨厌我,也没想把我当个物件丢出去。”
“你不是个公主吗?”
神君答非所问。夜昙又在他肩头沉默。除了你和姐姐,那时候没人觉得我是公主。
而你觉得我是公主,还是因为觉得我是姐姐。
浮岚不是公主,但是是姐姐。在皞帝眼里是妹妹。命定之人。她在歪着头观察皞帝的回答。皞帝没有生气,皞帝说,我也赌上我的全部身家。但我夫人不是身家,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除她以外,你尽数拿去。
夜昙咋舌:“他为了命定之人竟然可以付出这么多?难不成真的是动了感情,然后现对方是个狐狸,不是个人,直接因爱生恨…唔,很像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