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是在后衙东花厅的“福云堂”
举行的,人不多,除了刘仁昌和俞孟坚之外,便是县丞黄清顺与县尉彭朴。
出乎张凝眉意料的是,席上的气氛竟然十分紧张,四位大人,好像人人怀着心事,一个个眉头皱着,腰板挺着,显得拘谨而窘迫。
张凝眉将酒菜上齐之后,便侍立在一边,看哪位大人的酒杯空了,则上去倒酒。倒完,又后退至墙边,毕恭毕敬地站好。这样的气氛,又面对着这样的大官,她不敢多做一个多余的动作。
幸好酒过三巡之后,大人们才开始放松下来,晚宴渐渐有说有笑,有了些欢t快的空气。
在张凝眉看来,席上气氛的改变,大概是因为美酒的效力。但刘仁昌却不这么看,他认为这气氛从压抑紧张,到活泼愉快,都应归功于张凝眉。
没错,刘仁昌已经从俞孟坚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端倪——俞孟坚喜欢张凝眉。
这个“风流通判”
,果然名不虚传,只要美色当前,就什么都好说了。看来自己将张凝眉及时抛出,设下这局“美人计”
是正确的,刘仁昌暗自想到,要不然他这个知县的位子可能就危险了。
因为老松岭的虎灾,死的人太多,而他这个知县又太过后知后觉,处置不力。因此白天的时候,刘仁昌其实是被俞孟坚狠狠骂过的。俞孟坚甚至还威胁刘仁昌,要在回去之后,与知州大人商议,考虑将刘仁昌撤职,以作为老松岭虎灾事件的惩罚。
对此,刘仁昌表面上唯唯诺诺,而实际上,他的内心深处,早就盘算起挽回之策来了。而最终想出来的策略,便是将张凝眉奉献出去。因为俞孟坚这人不贪财,不恋权,就是好色。因此才有了这个“风流通判”
的浑名。
而张凝眉又恰恰十分的年轻美貌,估计正合俞孟坚的心意。刘仁昌认为,只要俞孟坚表现出对于张凝眉的喜欢,那么一切就好谈了,他的这个官位,就不愁保不住了。
果然,到了次日,刘仁昌便发现俞孟坚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两人相处时,俞孟坚甚至主动打听起张凝眉的情况来。
刘仁昌则含含糊糊地,只说张凝眉是猎手张凌汉的女儿,但对于张凝眉已经和沈忠订婚一事,则避而不谈。
“张凌汉?”
俞孟坚沉思道,“昨日本官听刘大人介绍虎灾处置情况,刘大人说已派三名猎手进驻老松岭,那其中一位好像就是张凌汉吧?”
刘仁昌道:“没错,俞大人,正是此人。张家六亲浅缘,无依无靠,张凌汉上了老松岭,一时回不来,张凝眉无人照顾,就只好送到县衙来了。”
俞孟坚道:“是这样啊,如此说来,这张凝眉还不是府上丫鬟了,我就说嘛,丫鬟哪有这般美貌的。”
刘仁昌道:“俞大人过奖了,张凝眉能得大人如此赞赏,也算她三生有幸了。”
俞孟坚道:“不说她了,我们这就去老松岭吧,去看看那几个猎手做得如何了。”
“是,大人。下官这就安排。”
……
张凌汉等人,自前天上到老松岭后,倒不急着猎虎,而是在山腰处的杜仲林一带,先搭起一间茅舍,站稳脚跟,接着才寻觅,考察老虎的踪迹,以便制订最终的捕猎计划。
从失踪者情况来看,章远是所有人中唯一爬到山腰位置的,而现场虎迹表明,老虎仍叼着他的尸体往上行去,可见老虎的洞穴是在山顶处了。
“看来陷阱得设在略高于山腰的地方了。”
张凌汉道。
沈忠道:“这样的话,我们会很靠近虎洞,如果设置陷阱的过程,被老虎看见,那么老虎就有可能会避开了。”
张凌汉道:“没办法,在捕虎之前,我们首先得想到百姓的安全。如果陷阱设在山腰或山腰以下,难保百姓还会像章远那样爬上来,万一踩中陷阱,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卫扬道:“山腰以上,山势变得陡峭,土质变得坚硬,这对我们布设陷阱多有不利啊。”
张凌汉道:“只能这样了,来之前刘大人再三嘱咐过的,要避免造成百姓的伤亡,我们替人做事的,宁可无功,不可有过。”
卫扬道:“好吧,那就再往上爬,先将陷阱的设置点确定下来。”
正当三位猎手继续往山上行去,下方却传来阵阵呼喊,卫扬上树一看,才知是衙门里来人了,只好停止上行,掉头往下走去。
刘仁昌领着俞孟坚,气喘吁吁地上到猪血岩边,一个个挥汗如雨。张凌汉等人见状,想去打些山泉,供大人们擦洗,饮用,刚一迈步,就被刘仁昌叫住了:
“都别去了,老松岭中有毒泉,万一你们打错水,打到了毒泉,该怎么办?这位可是州衙来的俞通判俞大人。”
刘仁昌一面说,一面用手往俞孟坚身上一指,惊得三位猎手赶紧下跪行礼。
俞孟坚倒也和气,满面春风地将他们扶起,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如今小暑已至,天气如蒸,诸位不顾安危,不辞辛劳,深入蛮荒,力战猛兽,这份保境安民的赤胆忠心,令人感动。”
说着,俞孟坚朝手下人挥了挥手,人群中便走出四名衙役,其中两人抬着一瓮美酒,两人抬着水果与干肉,走到了猎手们面前。
“这是俞某用自己的薪俸所买,俞某此行,不为别的,专为犒劳诸位而来,请诸位义士笑纳。”
张凌汉等人听通判大人这么一说,不禁热泪盈眶,心头一暖,忍不住又要下跪,俞孟坚阻止了他们,说他这样做,是完全自愿,而且是应该的,让张凌汉他们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