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深到底年纪轻经事少,他不像宋持怀那样有这么好的定力可以随便做到不搭理不想搭理的人,没忍住出声讥讽:“你又想做什么?”
冯岭本来也没打算跟他周旋,直接道:“你不想报仇吗?”
……报仇?
魏云深嘴里嚼着这两个字,一想到这句话从陷害自己落入这个境地的人嘴里说出就觉得好笑:“当初在邺城,宋持怀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也是说的报仇。”
结果“仇人”
本身就是恩人,宋持怀教他养他,让他知道了这世间原还有这么让人心生向往的好日子,最后又一把刀戳破了他的所有幻想,将他打到地狱深处,如今又问他想不想报仇——他怎么敢的?
难道同样的当,他会上第二次?
冯岭凝声道:“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但我先前行事有不得已的苦衷,我……”
魏云深嗤笑着打断了他,这一笑又牵痛了身体里的不少伤处:“苦衷?你是不是还要说宋持怀那样对我,也是苦衷?”
冯岭没说话,魏云深在他的沉默中感到一阵烦躁,他转了个身,完全背对冯岭,决心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理会那人。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脱衣声,魏云深大惊失色,他不得已将身体转了回来,捂着被子哑声问:“你要干什么?”
冯岭依旧无声。他将上衣尽数脱去,露出精壮却又满目疮痍的上半身,察觉到魏云深看自己的眼神逐渐变化,他说:“其实何必这么防备?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若是合作,会是很合得来的盟友。”
魏云深不住想到被审问时那些鞭子板子,又想起之前听说冯岭原也是天极宫弟子却堕魔的事,原先从没细想过的事串成一条线,他沉默许久:“这些……也是他弄的?”
“我们中过一样的计。”
冯岭没有解释太多,只是缓缓看向魏云深,眼神里掺了点意味不明的东西,“我们有共同的经历、敌人,这世上还找不出第三个他的受害者,若想报仇,没有比我更好的合作选手了。”
魏云深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话也说不出。
冯岭穿上衣服,又道:“凌微对宋持怀有心,却一直忍着没对他下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对他下手?
魏云深感觉自己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他不确定冯岭说的是不是就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却终于肯说话了:“什么意思?”
“因为他想要的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顺。”
冯岭看似漫不经心地观察者魏云深的表情。
“一来凌盛不可能让凌微娶个男妻,二来凌微曾从宋持怀那儿听过普通人二十及冠娶妻生子的说法。他既想要让天下人都承认宋持怀是他的人,又自诩深情重义不能逆宋持怀心意,所以在到普通凡人及冠的年龄之前,他不会做特别出格的事——至少在人前如此。”
魏云深心头一跳,前面冯岭说了这么多话,这是第一句能让他听进去的。
“但他近段时间已经开始接手天极宫相关事宜了,凌微从小天资聪颖,凌盛也早有退位的想法,他只剩不到两年便到及冠,两年后无人拦阻,你猜宋持怀会变成什么样?”
魏云深握拳:“与我何干!”
冯岭顿声道:“如今他尚还独住在鸦影居中,两年后若真成了少宫主夫人,你我想要报仇,可就更难了。”
魏云深默声,明明宋持怀对他做的事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在听到那句“少宫主夫人”
的时候,他仍然感到心脏一阵绞痛。
冯岭很满意他的这个反应,又问了一遍:“那么现在,我再问一次,要合作吗?”
久别
三个月后,万剑宗。
随着举办的比试落下帷幕,门派之间针对这次魔族异动的决策已定,各派外出的队伍也陆续准备返程。
临走前,公孙止特意来看了看宋持怀,说了些客套的话,又道这回意外频出,没能好好招待,下回若有机会,再请他喝酒云云。
宋持怀道:“这回给你添麻烦了。”
想到这段时间霁尘尊爱徒实为魔族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公孙止叹了口气:“那事也不能怪你,谁能想到人界都能藏着魔族,你不过是想偿恩,又怎能料想到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
宋持怀揉了揉太阳穴,看上去颇为疲惫:“终究是我识人不清,差点酿成大错。”
“所幸发现得早,没真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公孙止看向他,欲言又止:“不过……你那个徒弟,我还有些别的话要说。”
宋持怀问:“什么?”
公孙止小心往外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才低声说:“我觉得他……可能还活着。”
宋持怀感到意外:“怎么会?”
他当然知道魏云深没死,当日他刺上去那一刀看起来血肉淋漓,实则避开了要害,再加上他事先在匕首上涂了足以护住心脉的药,外头又有冯岭接应,多重准备之下,魏云深就算真的想死也很困难。
但问题是……公孙止为什么会觉得他还活着?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宋持怀凝眉,他极快又漫不经心地用余光瞟了公孙止一眼,眸子里渐渐沉出冷意。
公孙止不知他在想什么,道:“他‘死’那天,有两个负责审刑的弟子将他的尸身扔进了乱葬岗,但……那两名弟子没有回来,直到上个月,有人在乱葬岗外围发现了他们的尸体,是被魔物一击毙命,看身上剑势,有些天极宫的影子。”
宋持怀心下微松:“你怀疑是……他动的手?”